这声音的来源实在是出乎白终九的意料,她确实没想到这个大过年上门来追杀她到饭桌边上的人竟然是个女的。
不过想到如今索命门下最得力的弟子蔡央决也是个女的,自然也就很快消化了这份意外,于是立即换了副嘴脸。
“诶呀,原来还是个小姑娘啊,既然这样咱们就别这么打打杀杀的,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呢,我这人最好怜香惜玉了,本来还以为是个臭男人,杀了就杀了,眼下难得有缘,一起去屋里吃个饭呗。”
那枪口很快就回答了她,顶着她后脑勺又往前送了送,让她不自觉地脑袋往下一顶,再次被那硝烟味给呛了一下。
“不是我说,小妹妹,你这东西也太吓人了,这口径应该不小吧,不至于吧,离这么近你要是真的开枪我上半身都得被轰干净,大过年的溅你一身脑浆子应该也不好收拾吧,你们大过年还出来杀人,有三倍工资吗?”
“你现在话都这么多的吗?”那持枪的人继续往前把她脑袋顶了顶, “既然都知道要过年了,那就好好受死,也让我好回去交差。”
“什么叫现在话多,”白终九道,“姐姐我一直都这样啊,这不是看妹妹你声音甜讨喜,怎么还来做这种营生啊,被抓住可是要掉脑袋的——”
话还没说完,白终九脚底就往后一绕,竟然是直接来了个倒挂金钩,脑袋顺着那枪口往下一弯,整个人就像个月牙一样地直接往后缩了一下,一脚直接踹上了那握枪的手腕,把那杆大得吓人的火器给直接踢飞了出去。
同时掌心滑出她的朝笏,指尖抹血滑出七星宝剑,凌空就是这么一劈,当下就把形势瞬间逆转,她也这才看清了来人的相貌。
对方一身黑色劲装,裤脚在靴口绑紧,手臂上还绕着几处沾着土渍的绷带。她看上去年纪不大,甚至感觉跟江消差不了几岁,这下更是让白终九诧异了,这年头不光这种拿枪火杀人的佣兵还在活动,怎么连童工都有了,实在是世风日下啊。
但饶是如此也不打算手下留情,金片打制的四十张马吊尽数从袖口飞出,一一仿佛钢钉一样穿过两人之间的空间,直接全部钉在了那女孩的手脚。
白终九当然还是有手下留情的,至少没直接往要害上下去,毕竟她是做道士的,不是做土匪的,杀人越货不在她的业务范畴里面。
那小姑娘被她死死钉在了楼顶的天台墙面,铁片尽数穿过掌心和脚骨,痛楚让她险些失声大喊,却还是紧紧咬住牙关,只瞪着一双眼睛牢牢地拴在白终九身上,像是要把她钉出一个大窟窿来。
饶是白终九心理素质再强也受不住被人当做杀父仇人这么死盯着。仔细想想她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啊,顶多就是骗了点臭钱,就这也不至于被人直接寻仇吧?
说着就这么直接走了过去,七星剑还在手中转来转去的,颇有种志在必得的样子。
她随手用剑锋划开了那小姑娘的手臂一处,鲜血顿时四溢,但也不算致命,只能说是徒加痛楚罢了。
毕竟白终九可是还记着这丫头十秒钟前还在拿着那巨型的□□的枪口妄图把她狙死在大年三十的陌生楼顶呢。
天可怜见,她没直接把她当场剁了就是心存善念了,阿弥陀佛。
“真是风水轮流转啊,”白终九道,“好好劝你你不听,非得要别人动粗,我这个人是不喜欢暴力的,毕竟靠嘴吃饭。闲的无聊我给你看看面相吧,我看你五官眉眼口鼻耳都长得很是薄命薄情啊,秀眉高细舒容有英华,双目黑白分明澄澈不掩锋式,鼻尖圆润印堂饱满显和睦之相,唇若丹朱但色泽泛白了些,齿嘛,眼下你咬得这么紧我是看不见的。”
说着就直接上去捏住了对方的下巴,又左右看了看。
“耳畔垂珠显福相,廓边相成寿同松柏啊。这么端正的一副相貌,跑来给人家做打手真是可惜了了。”
那姑娘只是盯着她的眼睛看,看得她有些发毛,心里又隐约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的感觉,于是不耐烦地放手,顺带在对方耳畔的墙壁上抹了一把血迹。
“说到底你来是干嘛啊,我跟你无冤无仇的,既然是收钱办事的,如今你事办砸了自然也不好回去交差了,横竖都是一死,你就直接跟我坦白得了,我还不见得会杀你呢。”
“白终九,”她终于开口了,“你真不记得我了?”
白终九被她这么一说,顿时又狐疑地在她脸上看了几下,还是瞧不出什么所以。
“你能不能有话直说,”她不耐烦了,“我就是干嘴皮子功夫的,说话最烦别人说一半露一半,我要是真跟你有仇现在忘记了是我对不起你,但你技不如人杀不了我也是你不努力的错,都进展到这一步了你再不跟我好好说清楚我直接一刀下去把你喉咙切了,管你是谁。”
她闭上了眼睛,不知道是在等死还是在思索些什么。
白终九只看到她眼皮微颤,睫毛轻轻抖动。
最终她还是开口了,声音轻轻。
“华山的雪还是这么大,只是冬天,再也没有那个味道了。”
她睁开眼看她。
“姐姐,凭什么那个总是被喜欢的人是你呢?”
白终九站在原地,七星剑已经从手中坠落下来。
瞳孔里只剩那枚从她口中射出来的银色小镖,直直往她眉心飞来。
可是这一瞬,她再也不想去躲什么了。
“这都去了多久了,还不回来,”蒙冶在厨房收拾着吃剩的那些残羹剩饭,准备充分发挥一下春节的传统,接下来的几天都继续轮番热着再吃,“不会是真的遇上什么麻烦了吧。”
“那简单,”江消道,“你直接报警呗,用枪的歹徒诶,够你上社会新闻了。”
“说到底为什么她会惹到有人用枪来暗杀她啊,”蒙冶边洗碗边道,“我还以为你们这种身份的人,如果是被暗算,也是诅咒,扎小人,或者是各种非科学的现象,比如贡布占堆之前搞的那些。”
“这毕竟是看个人选择的嘛,”江消道,“要我选,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选枪啊,杀伤力多大,比这些乌里麻糟的东西有威慑力多了,而且你知道枪可以辟邪吗?因为煞气太重了。”
蒙冶稍微在脑海里构想了一下江消用机关枪大杀四方的样子,随即又很快摇了摇头,驱散了自己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象。
贡布占堆坐在江消的对面,陪她下一种不知道叫什么的棋。有时候总感觉他就像一只沉默的大狗,几乎都很少开口说话,只要江消有需要,就能立即冲上去把人撕得粉碎。
也是幸亏江消多少还是有些人性吧,不然以贡布占堆的这个杀伤力,基本上也秒杀什么所谓的机关枪了。
饶是如此,蒙冶也还是对白终九的去向忧心忡忡。这倒也不是他怀疑白终九的实力,只是这段时间里他们被坑的次数实在是太多了,他实在是搞不明白遇到这些事情之后江消怎么还能继续这么冷静地丝毫不把半点事情放在心上呢。
也不知道盯着电视里面的无聊节目到底看了多久,蒙冶感觉自己都要开始打瞌睡了,就听见江消拍了拍手掌,把他从迷糊的状态中惊醒。
江消端坐在沙发上,侧耳稍微听了听外面的动静,也就是与此同时,小区里的鞭炮声开始响得震耳欲聋,各类烟花升空之后的火光也借着那破碎的窗户映到了所有人的脸上。
“恭喜大家,又迈过了一道年关,”江消仿佛领导总结陈词一般发话了,“接下来的一年里还要继续努力,再创佳绩。”
“你以为你在开年会吗?”蒙冶无语。
窗外的鞭炮声都还没结束呢,就听到一声巨响,竟然是有人直接从外面打碎另外一边的窗户闯了进来。
这才短短的一天时间里,蒙冶家里的两扇落地窗就全部牺牲了,这怎么能让人不痛心。
但眼下当然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这分明就是有敌来袭,蒙冶立即大惊失色,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可偏偏另外两个战力仿佛一点反应都没有的,继续该干什么干什么。
蒙冶总算看清了翻进自家客厅里的那两个黑乎乎的身影。
一个当然就是冲出去不知道抓人抓了多久的白终九,另外一个被她架在肩膀上面,浑身血呼啦的,根本看不清是人是鬼。
“这什么情况啊——”蒙冶喊道,“还有你们不能正儿八经走门吗?”
白终九顺手将身上的人放在了沙发上。
蒙冶这才看清这竟然还是个女孩子。
“什么东西,”蒙冶大惊,“你拐卖人口?”
江消只瞥了一眼:“认识啊?”
白终九叹气,脸上情绪晦涩难辨:“某种程度上的,故交——”
蒙冶走过来稍微探了探她的鼻息,好险,还算有气,于是去柜子里翻急救包,开始给她的伤口止血顺便消毒。
只是这人始终昏迷,实在是不知道受了多大的伤。
“她是你朋友吗?”蒙冶问,“犯人抓到没?下手好狠啊,伤口也太多了——”
“实不相瞒,”白终九一屁股坐在了地板上,给自己点了根烟,“这都是我打的。”
蒙冶:“……”
“我以前跟我舅舅学艺的时候,在陕西生活过一段时间,当时西岳有个庙——”
“你是全真教的?”蒙冶大惊。
“没这么夸张,就是一破庙,”白终九叹气道,“当时搬山一路也就几个人了,但多少也还算是个门派,后来有次山间失火,庙给烧没了,这才全部绝户。”
“这么大的事,之前倒是从来没听说过,”江消道,“搬山是这么灭绝的?到底是什么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