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赫里斯,你又被赶出去了!”麦德斯说。
他是隔壁樵夫家的儿子,身材高大健壮,圆脸上总是带着傻透了的微笑,却有着一颗尖酸刻薄的心。
邦德森林的冬天向来残酷,白雪覆盖了森林,也淹没了动物的足迹,猎人赫里斯在这时往往找不到活计,早早上山,早早回村,还在天色大亮时就钻入酒馆和赌场,挥霍一年来积攒下来的铜币。
老板见他来了,就示意看赌桌的人可劲用手段,榨干赫里斯的口袋后,就把人丢了出去。
赫里斯拍拍破皮裤上的雪:“关你什么事?”
麦德斯大声嘲笑:“就你这傻样还想在赌桌上发财?不如我给你指条明路,最近镇上来了不少老爷,要打听那怪物的传闻,你不是经常去森林吗?万一运气好找到了女妖的巢穴,岂不是赚大发了。”
说者无心,听者却是心思微动。
赫里斯是个老赌徒了,最早在赌桌上发了两笔小财,就一发不可收拾,得空时就要去猜两把花色,渐渐上了瘾。
老板并不因为他是熟客对他宽容,该压榨的钱币一分不少,口袋满满地进去又干干净净出去,要不是老板知道不能把事情做绝,赫里斯身上早就背负了一笔不小的欠款了。
他被麦德斯嘲讽后,就去了离村庄最近的镇子打探消息。
麦德斯并没有撒谎,镇子里最近确实来了不少达官贵人,花了大价钱派人搜集女妖的传闻,要是能找到女妖的故居或本体,就会给那人能填满伯爵卧室的金币。
女妖是邦德森林流传已久的传说,她长着人的身体,蛇的长尾,在每个月圆的夜晚游荡在森林中,拥有奇异的美貌,鲜血能让人长生不老。
这种捕风捉影的传闻赫里斯自然不信,但几个熟悉的赌徒一个接一个用小道消息从老爷们手中拿到金币后,赫里斯坐不住了。
他决心在月圆之夜走进森林,编一段最惊心动魄的偶遇女妖的故事,从老爷们手中拿到最多的赏金。那些金币或许足够他在赌场里挥霍一整个冬天。
他兴致勃勃地开始谋划。
没人比他更熟悉邦德森林,毕竟那是他赖以为生的地方。他曾因被同伴偷走地图地图在森林中逗留了半个月,因饥饿和疲惫骨瘦如柴,但最后还是走了出去。
那之后他就知道了。没什么地图比得过自己的脑子。
他在最黑的夜晚行走在森林中,记录下熊的巢穴和狼的脚印,那时他还没染上赌瘾,年轻力壮,敢于吃苦。森林的一草一木深深刻在他的心中。
即使他已经是一个落魄的老猎人,在冬天要靠在酒馆乞讨来的一杯热橡子酒过活,但那些过往却是真实可信的。
嘿,谁不知道传奇猎人赫里斯的名声?他曾被称作森林的游子,在没有武器的情况下靠牙齿咬死一匹狼,喝血吃肉活了下来。
即使他的牙齿不再锋利,为了那能堆满伯爵卧室的金币,他也不是不能再现当年的壮举。
村庄里的人都知道,老猎人赫里斯被麦德斯刺激到,赌场和酒馆都不去了,甚至卖掉了房子,在冬天收拾起十字镐和弓箭,要去森林里找到那个女妖。
怪物的传说源远流长,女妖是否存在也像迷雾一般。绝大多数人都嘲笑他想钱想疯了,今年的冬天尤为寒冷,老赫里斯早就不像年轻时那般身强体壮,说不定这次就要死在森林中了。
却也不是所有人都这么想。
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卖掉了房子的赫里斯用钱买了一瓶好酒和一把好剑,正待在村口的破草棚里磨他的武器。突然,他听到了不同寻常的动静,从熄灭的火炉里抓出来一个狼狈的年轻人。
他认得这是汤姆,镇子上的惯偷。除了过于贫穷的赫里斯家,几乎所有人都被他光顾过。被发现时,他拿着一袋钱——里面是赫里斯买完东西后剩下的积蓄——就要从烟囱里溜走。
老猎人的弓箭指着他的屁股,把人逼了下来。
“让我看看,这是什么?一个小偷。他瞄上了老赫里斯的钱袋,那就要去死。”赫里斯拔出那把打磨好的剑,抵上汤姆的脖子,“我相信这把能斩杀女妖的剑,很高兴第一个饮到的血是人类的。”
“别杀我!”汤姆尖叫道,“反正你都要死了,把剩下的钱给我有什么不好?”
“我会活着回来!但是你马上就要死了。”赫里斯气喘吁吁地说。他把那把剑更凶狠地逼近小偷的脖子,欣赏着年轻人的恐惧与挣扎。汤姆在死亡面前顾不上再保守秘密,大声说:“住、住手!女妖存在,就在邦德森林里!我看到了!”
“卑鄙的小偷,你知道欺骗我是什么下场。”
“我没骗人,”汤姆说,“我记得那个地方,我可以带你去,但那一卧室的金币你要分我一半……不,四分之一。”
一个猎人和一个小偷就这样趁着暴风雪进入了森林。
赫里斯对邦德森林几乎是家一样熟悉,可即使是他,也从未发现过这样一道裂缝。也许是那上面盖满了长藤和落叶,覆盖洞口的泥土已经坍塌,汤姆指着洞口,让猎人从这跳下去。
赫里斯瞪了他一眼,用一根绳子绑住汤姆的腰,先让他下去探路,确认对方安全到底后,才跟着爬了下来。
两人穿过漫长的地下隧道,墙壁上是突出的树藤,还沾着某种动物的粘液,气味并不好闻。
汤姆战战兢兢带着他一直向前,路开始向上升起。穿过了一面石壁后,眼前豁然开朗。
深蓝的天穹上高悬一轮明亮的圆月,月光下所有的树木都呈现焦枯的姿态,就像曾被烈火焚烧。而在枯树的包围中,有一潭清泉,泉水里有个女人坐在石头上梳洗长发,似有所感,转过身来。
“喂,赫里斯!”汤姆奋力呼喊,去拉猎人的手。
穿过石壁后,猎人就和着了魔一样,走入那群张牙舞爪的荆棘里,即使被划破衣物、流出鲜血也没能让他停下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