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院被封锁,这座宅子的主人和有些地位的下人们爱惜自己的命,把自己和病人隔绝开来。死人越来越多,来不及搬出去,就在柴房里烧,仓促得就像当时死去的周夫人。只是周夫人至少是被推进焚化炉,有个精致的小盒子装一些残渣,但下人们没有。柴火的温度不够烧,他们只是干瘪了皮肉,焦黑了骨头,带着灼人的灰烬被装进一个大筐,和同类你挨我我挤你地堆在一起。
再后来,病的人越来越多,还有一口气的活人也要推进去烧,有人奋力挣扎,挥出一点火星,飞入了旁边干燥的柴火里。
它没能燎原,却点着了里面夹着的几根干草,又点燃了一些细小的树枝。为了助燃而加的碳粉在地上洒了一些,火焰就沿着那些黑色的痕迹一路烧,不详的黑烟与焚化时的烟气混在一起,搅浑了湛蓝的天空。
鬼魂们挤在人造的乌云里,号哭着、尖叫着、咒骂着。内院是未被污染的净土,老爷吃的水都是从城外单独运来,每天都有医生检查身体。他依旧能喝一杯清茶,疫病让城中驿站停摆,他就把写给儿子的信一封封地攒起来,每一封里都是美好的祝愿,除此之外,一切都不算人。
“烧吧 ,”鬼魂们说,“烧起来吧。”
火焰吞没了绝对安全的空白,吞噬了精致的抄手游廊,轻纱、烟柳、假山、池塘,一切美好被点燃,一切景致被焚毁,浓烟中鬼魂在狞笑,粉墙上留下抹不去的焦痕,是他们在流泪。
最后,是存放卖身契的房间。
那些纸和箱子里的银元一起,被烧成一团黑白不分的东西,管家被倒塌的横梁封堵在一个绝望的三角里,团团转圈。最终,他朝博古架扑去,抓住那个装着心脏标本的罐子,紧紧抱在怀里……
谈若桑看完这一切,不咸不淡地评价道:“真美好。”
“为什么不让它实现?”阿牛问。
“对的时间做对的事,想象终究只是想象。我以为我已经够看不开了,怎么还有人信到把自己搭上去的?”血手印从四面八方浮现出来,似乎是被这番话激怒了,慢慢朝着谈若桑逼近。阿牛激动之下,脸上的肉都掉下来不少,露出森森的骨头。
谁没让鬼魂们的愿望实现,就会被找上。
惨死的灵魂会因怨恨滞留人间,每一块血肉都是报复的武器。这代价轮到谈若桑承受,她却手腕轻转,拿出了一个口琴。
S级武器,暮春之歌。
她把口琴凑到嘴边,吹出第一个音。
生长的艰辛已过,夏日即将到来,是勃发的生机。
无形的场域以她为中心迸发,推开那些狰狞的血手印。高跟鞋敲在地面,发出清脆的声音。
她走过的地方,只留下一片空白。
生长之后,是什么?
阿牛尖叫一声,奋力一挥手,血液从天花板上滴落,在地面汇聚成小小的水洼,谈若桑从善如流地变了调子,那种隐隐的生机出现了实体,血泊中生出一株碧绿的植物,伸展开伞盖大的叶子,轻轻挡在她的头上。
她伸出一只手,轻轻贴在玻璃上。
闪闪发光的玻璃星,脆弱的玻璃星。
但有一种攻击类体质,也叫“玻璃星”。
那是一片如梦似幻的星河,从虚空中降临,而后朝彼此伸出了线,织成一张细密的网。
她带着这片星河、这张网,轻而易举穿过玻璃,抚上阿牛的脸,擦去裸露白骨上的血迹。
“对不起,我比你更看不开。”她优雅地笑了笑,“我等了那么久,除了命运,谁都不能阻拦我。你是命运本身吗?你能掌控命运吗?”
他不是。
所以在星光下再一次粉碎。
虞闻星若有所感抬起头,天空依旧湛蓝而虚假。谈若桑与林理枝交换了眼神,学着她的动作将手指抵在嘴唇上。
这毕竟只是个副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