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半,莉迪亚推门走进房间,将我唤醒。
我翻了个身坐起来,看着莉迪亚将窗帘拉开,清晨的朝阳洒落,金灿灿铺满了整个房间。
我做了一夜的梦。我梦见殿下。我曾经朝思暮想,曾经刻意训练自己遗忘,而现在真的已经逐渐遗忘的殿下。
梦里不是熊熊烈火,也没有至死欢愉,殿下与我在一片宁静柔白的光影中相隔,我们对面而坐,听时光在我们中间流淌,发出窸窣轻响。
然后我开口,我对他说,我很累,我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走。
他看着我,温柔地微笑,沐浴在光中,圣洁如同神使。他告诉我,跟着自己的心。
我很想告诉他,在他离开的时候,我的心也跟着一起死了。但是我最终还是没有这样说。我不能允许自己对他撒谎。我的心脏现在依然在胸膛里跳动,虽然它受了伤,或许血流如注,或许千疮百孔,但是它依然会忧虑,依然会为了许多人挂怀,偶尔能感受到些微的幸福,甚至也会在某个人的凝望中改变跳动的频率。
我就这么皱眉看着他,久久不语。
他温柔地凝望我,最终却还是起身,即将离开。
在离开之前他留下了一个吻,不是那种情人的吻法,而更像是神使对信徒的祝福。
我祝你一切顺利。他对我说。虽然我不知道我如今孤身一人被幽禁于菲利普的领地,要怎么样才可能一切顺利,但我还是领受了他的祝福。
然后我便被莉迪亚唤醒。
“昨天那个带头冲进来的女人,你们关系很好吗?”我赤脚踩在地板上,看着莉迪亚束好窗帘。
“你说的是梅莉?”莉迪亚转头看我,“她是官邸的管家,我和她并不熟悉。”
“她昨天看起来很希望我能被警卫当场射杀。”我说道。
“那看起来你人缘着实不怎么好。”莉迪亚抿成一线的嘴角终于忍不住往上翘。
“谁让这里是勒多,而我是菲利普的阶下囚。”我没什么所谓地耸肩。
“但菲利普看起来似乎并不仅仅把你当阶下囚。”莉迪亚干完了手上的活,她走近我,浅绿色的眼珠在阳光下闪烁着奇异的光彩,“我之前一直都很好奇,你到底有什么魔力,为什么两位皇子都为你倾心......”
“现在看我实在是名不副实、平平无奇么?”我站稳了不动,任由莉迪亚靠近。
我垂眸看着这个高挑纤细的美丽少女靠近。除非是遇到像殿下或者是龙那样在身高上完全碾压我的存在,又或者是菲利普这种让人头皮发麻的变态,在与人面对面的对峙中,我还从来没有退缩过。
“不,现在我更好奇了。”果然不出我所料,莉迪亚在离我一拳远的地方停住了,她不动声色地后退,为我留出通向盥洗室的通道。
我走进盥洗室,拧开镀银的水龙头,感受着温柔的水流淌过指尖,我看着镜子中自己的脸,我也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时钟敲响八下,我最后一次审视落地穿衣镜中的自己。
月白色的绸缎衬衣,修身长裤,红宝石袖扣,微敞的领口。我已有好久没穿过这么讲究的衣服。
“殿下已经在门口等您了。”周承平站在门口看着我。
我抬眸望过去,在他的眼眸中读出某种很复杂的情绪。可能因为拿不准我现在是什么样的身份。
莉迪亚站在房间里目送我离开,梅莉站在另一侧的门边,她看着我的眼神令人觉得芒刺在背,不过莉迪亚已经答应帮我打探梅莉的底细。
车驾已经在门口停好了,我们此次出行搭乘的最古老的马车。两匹被打理地很干净漂亮的骏马套着鞍鞯,昂首挺胸地站着。它们温柔的大眼睛很好奇地盯着我,其中一匹马忍不住扭头凑近我,嗅闻我身上的气息。我对动物有种天然的亲近感,我忍不住轻轻拍拍马儿的头。
“很漂亮。”菲利普微笑地看着我上马车,他由衷地夸赞。
我目不斜视,假装什么也没有听到。
等我们到达庆典现场的时候,前来观礼的群众已经把主街围了个水泄不通。
我随着菲利普下车的时候忍不住皱眉。
眼前是喧沸的人山人海,我长久以来养成的近卫本能让我开始忍不住地警惕。这样人多且喧哗的庆典场合,最怕的就是发生什么意外。
周承平从我们后面的一辆马车上下来,我远远与他对视一眼,他看懂了我的意思,微不可查地冲我点点头。我稍微放松下来,我还是很信任周承平的能力的。
祭坛已经搭好了,在高台上巍峨耸立着,与天际一轮烈日遥遥相对。热汗已经浸湿了我的衬衫,早晨被精心修理过的鬓角也微微濡湿,我垂眸站在菲利普身边,忍着热,耐心等待着庆典开始。
待一座黄铜老钟敲响九下,人群中爆发出震天动地的欢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