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得近了,那股特殊奇异的香味就越发明显。
李月参脸上的血色早已褪去,只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映着烛火,亮得发狠,出声时不急不缓一字一句:“你令我恶心。即便我在你身边呆三十年,三百年,三千年,你在我眼里仍旧什么都不是。”
每一个字,都像锥子扎进亓明烽的骨头里。
他的神智本就混混沌沌,此时再遭受刺激,右手一握,掌心凭空出现一把长剑,那剑泛着紫色的暗光,直逼她的面门。
“李轻棠,我告诉你,是我让你有了现在的地位,没有了我,你不过是被李家赶出门的弃女,你什么都不是,连最低贱的魅妖都不如,魅妖好歹还会在男人身下承欢,你呢?”
亓明烽开始口不择言,他想起她们那个如雾一般的吻,握着长剑的手控制不住般颤抖起来:“你和那个春宴一样,端的玉洁冰清,实则下贱龌龊!”
无论他说什么,李月参都置若罔闻,等他喘口气的间隙,才开口:“我再问你一遍,萄红为什么会在你这里。”
亓明烽哈哈大笑:“你这么想知道,我告诉你好了。她仗着与春宴有六七分相似,想承我的恩,吹我的枕边风,也不看看她有没有这个命。”
说罢,他细细打量她的神情,想从她的眉目中看出令他快意的震惊来。
李月参直视他,始终温和的语气换上了难得的讽刺,道:“亓明烽,你也太可怜了。”
亓明烽一怔,随即目露凶光。
“花费无数的金钱和精力,仍得不到我一个眼神。明明对春宴动了心,却偏要自恃清高,觉得她配不上你,等到失去她才追悔莫及。亲自教导萄红,让她变成春宴的影子,得不到春宴又强行占有了她,占有过后又生出羞恼,将她杀了来掩盖你的卑劣。你自己说说,你不可怜吗?”
她看了萄红四年,知道她这个贴身婢女不可能做出自荐枕席这种事,亓明烽的状态很不对劲,失去理智陷入癫狂,推出真相并不难,难的是,她不能接受这个结局。
亓明烽的剑尖,一如几天前,抵在她的喉尖,这次她依旧不会退。
“你懂什么,你个李家弃女你懂什么!”亓明烽眼中的猩红愈来愈盛,“她们都是奴婢,是贱民,死了连名字都不配有!即便我杀了她们,任何人都不会指责我。至于你,不过是有几分姿色,我看在李月泓的份上让他们叫你一声李姑娘,你真以为自己有多么尊贵?”
那剑尖又缓慢地往下移,磨过她的锁骨,抵着她的心口。
“今晚,我给你个机会,脱了衣服,我可以让你成为真正的大妖。”
李月参一动未动,只是抬起眼睫看着他,他最是讨厌的平静神情终于隐去,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个微笑,唇角轻轻上挑,眼神却很冷,于是他辨认出来,那是一个冷笑。
“亓明烽,终有一日,你会死在你最蔑视的贱民手里。”
当那把长剑捅穿过她的心口时,剧烈到几近昏厥的疼痛如燎原的火一般蔓延开来。
上一次这么疼的时候还是她的眼睛受伤,那次也如这次一样,哗啦啦的血坠在地上,只是那次她还有力气捂着眼睛,这次她实在没力气了,直接摔在了地上。
她有点遗憾,最终还是食言了。
那个拉着她的手对她说“您一定会长长久久开开心心地活下去”的小婢女,等她醒来后没能看见她,会不会遣人去找她,等待她的时候会不会想着找个时间跟她商量一下杜家的事,知道她死了的时候会不会露出难过的神色。
接下来的路,又要春宴一个人走了,她走得那样艰辛,无论是眺望还是回首,路上都没人再记得春宴原先的模样了。
她还记得,春宴被亓明烽调到她身边时的模样,眼睛清凌凌的,是世上最清最澈的湖水,悄悄望着她,安静地笑。
亓明烽说的没错,萄红仅用四年就能让她上心,而春宴,只用了四个月和一次“死亡”,就牵动了她的情绪。
如果——她在心底无声地叹气——如果能回到春宴刚来到她身边的时候,她会好好教导她,她会拼尽全力救下她,使她免受抛弃之苦。
至此之后的悲剧都不会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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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月参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心口处还在隐隐作痛,比心口更疼的,是她的脑袋。
她蹙着眉,下意识地去揉太阳穴,听到外面响起一道声音,闷闷的,似是被什么拦着,特意压低了音量,却止不住的焦急。
“求你们了,就让小的进去见一下李姑娘吧!春宴她快撑不住了,现在主上不在城内,只有李姑娘能救她了!求你们了!”
另一道有些粗犷的声音响起,也是特特压低了声音:“你再胡搅蛮缠,我就不客气了!主上有令,李姑娘休息的时候,任何人都不得打扰她。即便是主上,也会等上一等,一个低贱的婢女还想惊扰李姑娘?快滚快滚。”
李月参眉头皱得更深了,未来得及探究她为什么还能安然无恙地睁开眼,捕捉到他们话里最关键的两个字,她起了身,推开门往外走去。
门外原本还在争吵不休的几个人此时都噤了声,几道视线落在她的身上,恭恭敬敬的。
“李姑娘。”
他们向她作揖。
她目光清清冷冷,看了一眼,落在白松的身上,问道:“你刚才说,春宴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