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山一战后那大妖的城池自然归入了亓明烽势力,而正休养生息的亓明烽将城池的管理权暂时交给了信任的妹妹亓明怜,亓明怜不费一兵一卒就伤了亓明烽,又灭了跟自己作对的大妖。
只是对那时的她来说,雁城是亓明烽的还是亓明怜的,没什么区别。
但如今,她想尽快杀死亓明烽,就不得不借用亓明怜之手。
至于亓明怜牵扯出的一些因果,待之后慢慢算。
轻重取舍,她还是会做的。
当然,这些都不能如实告诉亓明怜,李月参早已想好对策,缓缓道:
“以眼看人只能知其貌,唯有以心辩人才能知其意。我虽被困于亓府一角,却也能窥得一星半点的天下事。你的莲城地处东南,想继续发展势必会受到雁城的阻碍,我与你见过几面,并不觉得你是那种甘心龟缩于小城里的人物。亓明烽与你做了这么多年的兄妹,有先入为主的想法,受你蒙骗,反不如我这个外人看得透彻。”
“外人?”亓明怜一直默然听着,直到这里才哼笑一声,眯起眼睛,笑道,“李姑娘自谦了,你这看人的本事,放在哪里都是搅动风云的好手啊。”
李月参置若罔闻,淡声道:“能获得亓明烽这种总是疑心之人的信任,说明你的城府极深又善于伪装,我不信你会没有一点谋划。无论是取代他,还是其他什么,只要能让他永无翻身之日,我们的利益便是一致的,你所图谋之事我愿倾力相助。”
亓明怜直到此刻,才坐正了身子,正视起她来。
她平静与她对视:“至于你身上的香,若我没猜错的话,用的几味香料都有凝神静心的效果,可助人安稳入睡,偏偏其中有一味名为‘雀土’的香料,属性与其他香料相克,不仅不能安神,反而容易使人脑筋昏沉。”
“我想,这香用在自己身上,总不能是嫌自己活得太顺遂了吧,你应该是在用这些香做实验,实验过程中沾染上被我闻了出来。结合我先前说的话,不难猜出你想将这香用在谁身上。”
亓明怜久久无言,半晌才蹦出第一句话来:
“你是狗鼻子吗,这么淡的香味都能让你闻出其中混杂了什么香料?”
李月参被她的直率弄得怔了怔,浅浅地笑了下,从容道:“我既妖力微薄,总得有点其他用处,才不至于白来这世间一趟。”
“何止是‘有点’用处。”
亓明怜歪着脑袋,手掌撑着脸颊,半眯的眼缝里闪着精光,觑着她,声调懒洋洋中透着一股浑然天成的冷傲感:“来之前还想着,若是个自作聪明的,干脆杀了了事,没想到你几句话就把我唬住了,难怪兄长把你捧到这个地步,等我杀了兄长接手雁城,你愿意的话也可以继续做你的‘李姑娘’。”
李月参喝了口茶,淡淡笑了下:“亓大人倒是信得过我。”
毕竟一句“等我杀了兄长接手雁城”就等于是向她交了底。
亓明怜跟着喝了口,琢磨着余味,说道:“你会看人,我就不会看吗,你这样的人,若说心甘情愿被兄长困在亓府,我是不信的,只是我确实想不出,你对他为何有如此深切的恨意,恨到想让他永无翻身之日。”
李月参下意识摩挲着杯口的手指顿住了,她的目光一下变得悠远又绵长,好像穿过此处,落在了一个今生难以到达的地方。
“我不是为自己而恨的。”
那个被抛弃在褚山的姑娘,在玉池里露出伤痕累累的躯体,对她笑得娇媚又悲伤。
那个被凌辱面如死灰的姑娘,衣衫不整地躺在地上,胸口喷涌出大片大片的绝望。
她是为她们而恨的。
亓明怜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也不深究其意,与她聊了会儿天,确认了彼此的合作意向,差不多时亓明怜朝她摆了摆手,深红的裙摆如花绽放,她仿佛踩着花路向外走。
“过些时日我就回莲城了,下一次过来我会告诉你我的计划,你就先耐心等着吧。”
亓明怜经过院中的一棵古树,忽然停了下来,饶有兴趣地看着上面的划痕,对李月参道:“这是你那个小婢女弄的?”
这划痕很明显是妖力化成的刀片所形成的,一般都是刚接触术法的小妖会这么做,清月居里也找不出第二个小妖来了。
李月参不置可否。
和风吹起她的发梢,撩出缱绻的韵味,她的面孔却清清冷冷,眼里含着并不深切的笑意。
病气没有给她带来孱弱,反而带来某种更加深邃的坚毅。只是这份坚毅被她外在的温和所遮掩了,如今被风一吹,浅浅地露出一角来。
亓明怜手指抚上划痕,意味深长道:“我见你分析得鞭辟入里,还以为你看谁都很准,原来也有受蒙蔽的时候啊。”
李月参眉心一跳,问道:“何意?”
亓明怜却没有回答。
习惯性把自己摘出去当局外人的李姑娘,却急匆匆地向她求情,亲自将那小婢女抱出灼息室,如今又教那小婢女术法,一意孤行地挥洒自己的善意,却分辨不出自己救下的到底是羊还是狼。
怎么就偏偏看不透一个小婢女呢?
连她都发觉了。
亓明怜眯起眼睛,露出一个微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