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正午,晴。
小区门口。
林丛在车里抽完今日的第一支烟时,一辆似曾相识的粉色轿车出现在视野中。
他眯了眯眼,没动。
车停。
从车上慢慢悠悠晃下来的人穿雾霾蓝的连帽短袖,配白色休闲裤,和车辆颜色一衬,像朝霞,又像梦境。
他显然也注意到不远处、林丛的车辆,于是打个哈欠、伸个懒腰,懒懒地向着他的方向走过来。
几步之遥,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王了缓缓抬手,用指关节敲敲他留了条缝隙的车窗:“下来讲。”
林丛把车窗全降下来,仰面看他,说:“不去,太热。”
空调冷气从车窗里流出来。
长袖,当然热。
王了扫他一眼,没说什么,自顾自绕到车的另一面,拉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
——先被呛得咳嗽起来。
好一阵,才终于平静下来,说:“半夜给我发消息,怎么想的?要是我没看见呢?”
林丛没看他,垂眸玩着打火机,说:“随缘。”
王了同样平静,一面观察他车里的摆件,一面问:“百之告诉你的?”
“废话。”
短暂的沉默,林丛放下打火机,转头看他,说:“回来了,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王了笑笑,说:“那时候我回的是一队,干嘛要跟你说一声?现在我到你这儿了,这不就够了吗?”
林丛自觉理亏,眨了眨眼,换个话题:“方峻茂的材料……”
“我看过了。做笔录的时候我就在百之旁边,看得一清二楚。”
王了应下来,接着说:“我和你们的感觉一样,他绝非等闲之辈。我不清楚这个案子的情况,也不知道你们现在的嫌疑人究竟是谁,但,方峻茂此人,水很深,我可以保证,即使这个案子他不是主犯,也绝不是无辜之人。”
林丛笑了,说:“又是感觉?”
王了也笑,却并无愠意:“林队长,这么多年了,我的感觉,错过吗?”
——当然没有。
没有人可以靠直觉与感觉办案,除非那人是王了。
此时,一抹骑自行车的身影,出现在他们的视线里。
林丛看看时间,随手按响了汽笛。
元呈闻声,仰头看一眼,露出个生气勃勃的笑容,便向他们的方向而来,T恤被风鼓动,偶尔勾勒出肌肉线条。
王了望着这年轻人,半眯着眼,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
林丛下车去迎,王了不动,只安安静静地观察二人的神情。
间隔小于一米,安全距离已被打破。
“你住附近?”
元呈笑道:“也不算太近,不过打车不太划算——您吃早饭了吗?”
见他要伸手从车篮里摸出什么,林丛连忙挥手谢绝:“不用了,我吃过了。乐乐还没到,再等一会儿。”
元呈“噢”了一声,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四下看看,问:“那个……王了老师已经来了?”
林丛点点头,向着车的方向一扬下巴:“在我车上,你来之前我们在叙旧——对了,你不认识他,是不是?”
当然不认识,王了回来时,他已经来了二队,对其人最多有个听闻。
王了见状,也开了车门,缓缓下来,冲元呈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元呈莫名地心头一紧,不知是为了此人从林丛车上下来这一事实,还是为了林丛方才所说的“叙旧”。
林丛敏锐地在空气中捕捉到一丝尴尬的气息,瞥了王了一眼,道:“哎,杵在这儿干什么,还等我替你介绍?”
王了斜他一眼,虽说被他这没好气的一嗓子叫得心下不爽,但决定不同他一般见识,只心平气和地向元呈笑笑,说:“你好。王了,返聘顾问。”
“您好。元呈。”
林丛目光在二人间徘徊一圈,觉得气氛奇怪——主要源于元呈——又分辨不出究竟是哪里奇怪,只自顾自去锁车。
不远处,穆百之正从出租车上下来。
敲开方峻茂家门时,那人手中正攥着牙刷。
他睡眼朦胧,顶着乱糟糟的长发,穿一身真丝睡衣,牙刷沫尚且挂在嘴上显然是刚起床不久,连笑容都带些睡意。将一行四人迎进来,先欢迎他们坐下,又连忙去结束洗漱、更衣。
最多两分钟后,又神采奕奕地出现在他们面前,换了身白色T恤,衣着整齐、笑容温柔,连发丝都柔顺,与方才简直判若两人。
“方先生这是刚醒?”
方峻茂正忙着替他们泡茶,闻言,浅浅一笑,说:“是,闹钟一关,不小心睡过头了,见谅啊。”
茶香四溢。
林丛浅品上一口,淡淡的苦在口腔中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