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这么喜欢这里,那就一辈子留在这里当花的养分吧。”
他毫不留情的转身,黑色的衣角翻飞,干净到没有沾到一丝灰尘和血渍。
“砰。”
重物落地的声音让白六定住脚步,他慢慢的回头,银蓝的眼里透露出些许惊诧。
阿迪雅希丝趴在地上,破烂的身体在地上蠕动,她就像只在蛹内挣扎的丑陋幼虫,只为了破蛹的那一刻化身成美丽的蝶。
她一点点的向前,时间在这一刻似是被神明故意静止,只为了看她做出滑稽的表演。
明明在平常只是跑几步就能到头的路,却在此显得如此漫长。
最后,她还是抓住了白六的衣角。
“呵,呵咳呵。”
父亲,别走。
我会听话的。
您不要抛弃我。
我知道错了。
她扭曲着,哭泣着,将自己最狼狈最丑陋最脆弱的一面暴露给邪恶的神明。
“不哭了。”
阿迪雅希丝止住含糊不清的呜咽声,血肉上冰凉的触感让她感到心安。
白六抱起她仅剩的躯体,将她还能被称为脑袋的物体贴近胸膛:“你小时候,就是想这样趴在我胸口安睡。”
“小小的,软软的,有温度的,就算凶你还会冲我笑。”
“每到那时我就觉得人类把小孩比作治愈人心的天使,想来也是有几分道理的。”
“啪嗒。”
脚边踢到了硬物,白六视线下移,唇边的笑意却凝固了。
那是个很小很小的画框,大约是一张A6纸的大小。
哪怕画作早已被鲜血染红,但仍然能从仅剩的衣裙和发型看出来上面画着一个小姑娘,湛蓝色的蝴蝶在她周围飞舞。
但画作笔触潦草,再加上纸张的大小就能看出创作者的敷衍。
但问题就出在——
画上的是阿迪雅希丝,签名是W。
创作者是他,白六。
画框被踩碎,木屑飞溅,连带着那张潦草的画作也被捻成纸沫。
他想起来了。
他把画放在了【门】边。
【门】的缝隙是关不严的,里面的不可名状之物随时可以通过缝隙来到人间。
而拉莱耶神殿作为【门】与现实之间的存在,不可控的因素更是多如牛毛。
想来,应该是某种怪物拿走了画恰巧被她看见,小孩也顾不得什么警醒就往【门】里跑。
为什么呢?
只是一张随手打发她的画而已,值得吗?
怀里的小孩昏昏沉沉,残存的意识支撑着她的手抓住白六胸前的布料。
感情这种东西是印在人类DNA里的,哪怕是扭曲的教育理念也磨灭不了。
小孩对父母的爱是与生俱来不参杂任何利益。
她只是在意自己的父亲,喜欢并且珍视父亲送给她的每一个物件。
尽管可能只是些残次品。
“傻孩子,都说三岁看老,小时候就不聪明长大了之会变本加厉。”
*
雕刻室还是一尘不染的模样。
神殿靠神力运作,只要他还存在一天,这里每一个角落都将崭新完美无缺。
操作台上,她安静的躺在此处,小小的身体还在不停的渗出鲜血。
“好久好久没有亲自动手做这种事情了,工作量对于我来说很大。”白六的手在她的脸上游走,一点点描绘出她的眉眼。
有些像,但又有些不想。
多了些白六的影子,掩盖了大部分海神的神韵。
代表痛苦的丝线缝合着伤口,无数人趋之若鹜但一株难求的血灵芝此刻却在这张台上随处可见。
人鱼油脂制成的蜡块和骨骼做成的外壳为她重塑身躯,但之前缺少的右腿和左眼并未被神明复原。
好了伤疤忘了疼,这点是不可能存在的。
*
小朋友还在睡。
她像橱窗里最精致的洋娃娃,闭着眼睛,等待着为她样貌所着迷的买家带走后精细照料。
“我一直都知道,你羡慕,嫉妒,甚至是怨恨塔维尔。”
“因为他是我亲手创造出来的最完美的作品,陪伴在我身边,取走了我所有的注意力。”
“但你要明白一点,”
“你是你,祂是祂,你从来不是祂的替代品。”
“所以,祝好梦。”
雕刻室的灯被熄灭,穿着白裙的她陷入温柔的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