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雅是个很好的倾听者,尽管吴语笙讲的颠三倒四乱七八糟,她的眼前还是出现了个抱着《安徒生童话》的姑娘。
她在万花丛中笑。
一个世俗意义上的烂好人,一个懦弱的审判官,一个突然勇敢的胆小鬼,一个让神明都为她哭泣的【锚】。
她可能真的比自己好那么千万倍吧。
“后来,我和白六做了交易,”吴语笙的手按在自己左侧数第五根肋骨处,隔着布料却仍然能看出来那块是凹陷的:“我拿到了她的灵魂,哪怕只有一半。”
“玩家在初次登入游戏后,邪神的手里就有了他们一半的灵魂,我靠着那50%的灵魂和我的一根肋骨,重新塑造了她。”
“也就是现在的你。”
吴语笙的话敲打着她的心脏,王雅捂住自己的胸口,喃喃自语:“夏娃是亚当的肋骨所造……”
“我们都是从伊甸园中跑出的罪徒,谁都没法躲过被命运之轮碾成渣的命运,哪怕是神明也不例外。”吴语笙的食指卷着鬓边的发:“我曾窥见未来的一角,也试图逆转命运的纺车,但都是无用功。”
“死亡不是终点,谁都有长眠之时,”她起身,双手背后,在马路牙子边上歪歪扭扭的走向了王雅,俏皮的朝她眨了眨眼睛:“痛苦的彼岸并不久远,回首望去,诺亚方舟早已承载着你那颗比真理之羽还要重的罪人之心驶出万里。”
“不要害怕,不管过去,现在,还是未来--”
“我与你们同在。”
*
吴思贤是第二天下午自己回来的,他那么精致的人下巴上却冒出了青色的胡茬,脸上身上也全是黄色的沙土。
“贤哥,你跑哪去了?”
“回了趟老家,和我爹吵了一架。”他瘫在沙发上,活像被妖精吸干了阳气:“村里老人过世了,我回去帮忙,守灵熬夜还得哭丧,给哥们脸都哭僵了。”
“咱爹也是硬气,说啥都不回来了,我一气和他吵了半宿,脑瓜还叫他扇了两巴掌。”他眼皮耷拉着,声音也越来越小:“让我睡会…就,两分钟。”
“睡吧,哥哥。”吴语笙把手盖在他的口鼻上,手心里的吸入式安眠药消耗殆尽,这两分钟的睡眠可能会延长至两天。
“近期最常登录的坐标有三个,两个本地一个外地,并且,我还发现了这个。”王雅把电脑转到她面前,屏幕上,吴思贤和牧四诚在争吵,吴思贤是背对着监控的,从牧四诚的口型来看好像是在说什么“火”,“皇后”,“人情”。
“看好他,有必要就绑起来。“吴语笙淡定的安排着,以洋洋为首的半大孩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在王雅压迫感十足的眼神下瑟瑟发抖的抱作一团,欲哭无泪:“好的笙姐,我们肯定老老实实的守家。”
第一站,游戏池。
牧四诚被堵了。
“你上赶着讨打是吧?让开,我还得回去复习。”
“你这回补考我记得……”吴语笙装模作样的点着自己的下巴:“还是没过。”
牧四诚:……
盗贼真的要碎了,但面前的姑娘话锋一转:“我好像隐约记得你给我看过试卷,答案是什么来着……”
“义父救命!”他也不管什么三七二十一了,这回再不过自己真的学分扣没了,眼看态度缓和,吴语笙也说出了自己的条件:“吴思贤找你说什么了?”
牧四诚猩红的眼珠子往左转了下,很典型的心虚和撒谎表现:“没啥,我就问问他复习资料能不能借我用用。”
“他休学了,并且我不认为借资料需要吵和朝对方挥拳头,”她好整以暇的看着盗贼,在那双泛蓝的眼里,似乎一切谎言都无所遁形:“四哥,你可能不知道,我很讨厌别人骗我。”
“所以,”她湛蓝的左眼直直望着牧四诚的双眼:“请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在劝他……”他听到自己的声音不受控制的由声带颤动发出,盗贼慌忙用自己滴血的猴爪捂住嘴,但声音还是从指缝间流淌:“我,我在劝他去自首。”
“他,他放火烧山,为了你,杀了很多人。”
“但他们该死啊。”
吴语笙微笑着,眸中流露出的,纯粹的恶意和他在白六眼中看见的几乎一模一样,她轻掩唇角,唇张张合合:“他们在副本里的缩影都是那样恶心,现实只会比你想象中还要残忍。”
“那池塘里到底有多少骸骨呢?”
“那门口到底拴过多少只羊呢?”
“那弃婴塔里到底有多少孩子呢?”
“四哥,你还是那样天真,”她抬起手中的【法官的天平】,托盘上的“谎”重于“诚”:“你补考的时候,我恰好有事情绊住了脚,并不清楚你到底考了多少。”
“建议你以后遇上我也随身携带个天平,毕竟我讨厌别人骗我,但还挺喜欢骗别人的。”
第二站,国王皇冠。
红桃,或者说是兆木弛,他酒红色的瞳孔里映着面前女孩绷紧的木头脸,忍不住嘴角上扬:“笑一笑啊,我又不是白柳那个擅长骗小孩的惯犯,你父亲欠的人情还犯不上让你来偿还。”
“目前家里男丁丢了一个睡了一个,我妈妈不是玩家,所以只能我亲自来了。”吴语笙的手指敲着办公桌,被兆木弛的目光盯得很不自在:“皇后,【普绪克的眼泪】,您想让我用哪个同等规格的道具偿还?”
“我能用的好像也没两个。”
“我不要积分和道具。”他托着腮,那张漂亮的美人面上笑容玩味:“关于你,我只想知道你的七重纱之舞是哪学的?”
吴语笙噤声,他是把【吴语笙】当成她了,她难道直接说是他教的?这不扯吗,他俩满打满算这条线才第一次正式谈话,直接说不被他当成骗子才怪。
“算了,从你们一家嘴里翘消息是真的难。”兆木弛摆摆手:“你要是有时间就过来,你当时有四个舞步没跳对,还有三个拍子慢了。”
“您这是?”
“我正在慢慢放权给菲比,退休后的日子应该蛮无聊的,我教个学生也无伤大雅吧?”
吴语笙:……
要她跳舞她宁愿把兜里的积分全给红桃。
“也不用急,你目前最重要的任务是养好身体,对了,有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修女小姐想让我问问你佳仪的近况。”
菲比你个狂热粉。
第三站,老家。
自从爷爷去世后他们一家子就很少回来了,一是奶奶想一个人待着,二是车程远,坐火车得整整两天,高铁快,但票价贵。通过坐标快速旅行,站在老家的土路上时吴语笙还有些恍惚。
头天应该是刚下过雨,软烂的纸钱和着黄泥粘在她的鞋底,吴语笙左右观望,村口经常聚一块唠嗑的大娘们也不见了踪影,她只能凭借着记忆往老家的房子走去。
小院还是记忆中的样子,墙漆看上去是刚被村委会粉刷过,与整个村的风格格格不入,她在门口敲了半天门,成功把对门的亲戚给吵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