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表面光滑,边缘被刻意打磨,若不仔细观察,很难发现异样。
她小心地伸出手指,轻轻推那灰石,未见动静,于是换成指甲抠挖,还真让她一下就抠到手中。
石头下边是个巴掌大小的方形凹槽,像玉佩的形状,有些熟悉。
她思索半晌,拿出谢年祈最开始塞给她的白玉令牌,比画一瞬,确认二者契合,这才放入其中。
随着玉牌嵌入,轻微的机关转动声响起,手下的石盘松动几分。
手掌张开按压,略微转动,石门轰隆隆升向上方。
石头的摩擦声刺激着神经,身前的空间愈发宽敞,微弱光芒从石壁后透出,然而未待她高兴,眼前的景象硬是将人逼得僵在原地——
天子亲卫手持铁剑,冷峻面容如同雕塑。
数十人整齐划一地立于门后,身上铠甲反射冷光,显然等候多时。
易棠出于本能后退半步,目光在十人之间游移,但有两人走上前来,不由分说地将她架起。
变故来得突然,腿弯忽然让右边的人踹了一脚,猛地曲折。
她失去平衡,跪在地上。
大抵是沙石磨破皮肉,膝盖传来痛感,直钻上心头。
惊吓促使心速加快,素手举起白玉牌,她竭力挣脱压在肩膀上的铁臂,奈何只是徒劳。
反抗时手上不稳,刻着边述二字的玉牌落入泥地,被迫屈服的小娘子目光锁住暗道中的高大人影,低喝一声。
“皇城司谍探在此,来者何人,竟敢伤京城谍人!”
声音透着不容忽视的力量,周围人却仿佛未听见,继续钳制着她。
暗室里,最后边的武官举起弓弩,机关转动的咔嗒声传入耳中,虽不明显,但易棠听得清楚。
数次接触袖箭,木制机关启动的声音她很是熟悉。
弹指之间头顶的空气破开,预想中的刺伤并未发生。跪在地上的人忘了如何动作,只看到武官持弓的手腕出现一个血窟窿,一下子倒垂下去。
稍一扭过头,谢年祈斜倚不远处的树干,维持抬臂的姿势,袖箭暴露在众人眼前。
他扬起下巴,扫视余下的人,嘴角勾起弧度,眸光里满是轻蔑,仿佛来的天子近卫只是微不足道的障碍。
“圣上有令,捉拿谢贼有功,重赏!”
武官高声怒喝,浑厚人声穿透山崖,惊起林间青鸟飞散。
原本冷漠如雕塑的兵蠢蠢欲动。
谢年祈未给众人喘息的机会,接连射出两支铁箭,易棠身侧的两人应声倒入泥地。
甫一恢复自由,她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顾不上膝盖疼痛,用此生最快的速度奔向那位臭名昭著的皇城司副使。
风声在耳边呼啸,身后的士兵几乎是追在身后一拥而上。
眼看离谢年祈越来越近,他却抽出长刀,在最后一瞬与她擦肩而过。
衣袖翻飞间那人说了句“跑”。
跑,不停地跑,不要命地跑。
易棠照做了。
事实证明心急的时候总会犯低级错误,就如平地摔跤,她亦如此。
几百米的路摔了两次,终于在一次爬起又滚落斜坡的时候止不住好奇,顶着满身杂草污泥,伏在草地上回望。
看到此生最难忘的一幕。
那人如鬼魅穿梭于人群之中,手起刀落,正砍下一枚人首。
他的眉眼张扬,嘴角压着疯狂笑意,鲜血洒在身上恍若未觉。
周遭树丛经风刮得狂乱,收入眼中的景象却像放慢速度,结结实实地印在脑海。
仅剩的士兵犹豫是否上前,杀上瘾的人却在包围中低头。
他攥紧人头的头发,突然爆发一阵笑声,起初只是低低笑着,倏尔转为狂笑,如同夜枭鸣啼,穿透空旷山野,回荡在两道山壁之间。
那笑声似午夜狂风,又如冬日风萧,带着无法言说的癫狂。
在那非人的笑声中,易棠仿佛看见深渊中的恶魔,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悲痛与绝望,催人无法抑制地寒栗。
以至于多年以后回想起这一幕,她仍旧有些揪心。
数十个人被他削得仅余十个还能行动,饶是如此他身上也落下许多豁口。
血流淙淙,书里的玉面修罗在此时有了具体形象。
她终于明白谢年祈为何被称为京城噩梦。
刀子白进红出,血雾覆盖周身只会让他更加兴奋。谢年祈嗜血,准确的说他对血上瘾。
浓墨重彩的冷酷决绝在刀光剑影中展现得淋漓尽致,那人满脸鲜血,就如地狱走出的修罗,用鲜血和生命书写着独属于他的精彩。
他是他,不是纸上的一行字,更不是任何人的配角。
压在心头的无形石块碎裂,心间有什么喷涌而出,她迈开步子迎风奔跑,只不过这次奔向心里的人。
鸟鸣虫唱似乎骤停,恍若天地间只剩下易棠急促的喘息和前方传来的皮肉撕裂声。
非人道的剧情、聒噪的系统、困扰人的任务尽数抛之脑后。
快些,再快些,要立马到他身旁。
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