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太确定,此树竟还有这等功能……”
“公子为何能看出真假?”
“撕掉的这几条皆无水气附着,宛若新叶,且无蛇群蠕动与寄居,它们似在有意避开。”
被撕掉的四条缝里有水波流淌,穿梭水波时,身体内浸出凉与热,一时之间竟分不清真实与虚幻。
一道响雷在天际炸开,热浪扑面而来。
宁安不禁抻手来挡,指间罅隙里还能看到逐渐褪去的雷,“尾巴”向天边蔓延后消失。
此刻他们正站在一处高台上,突出于山岩之外,不安四壁,脚下是万丈深渊,山皆壁立,直上直下,岩块成数丈。
“赤色的石壁。”
“赤色?”宁安蹙眉,地底下不知通向何方,热气不断朝上翻涌。
“公子,看天雷!”回帆指向远处的平台,雷声聚集在一处,发出轰隆之响,平台的尽头是颗悬空的珠子,发出耀眼的光芒。
中间好像有人,躯干如柱石般直挺,本是直注前面,像面对着神圣一般,此刻竟扭了一点头,分明看不清他的表情,竟让人冷不丁的觉着毛骨悚然。
鬼使神差地,宁安又不禁同他的视线对上,下一秒,竟出现在那片天雷面前。天雷毫不吝啬地在宁安面前劈开,发出野兽的嘶吼,宁安有些畏葸,朝后退了一步,谨防被劈到,就一晃神的工夫,他便立在了宁安的面前。
宁安陡然一惊,不觉倒吸一口凉气,朝右瞥了一眼,这个角度,他竟看到高台上的回帆和自己。
他这是……灵魂出窍?
“你见过他?”
他的声音很奇怪,似有回声一般,宁安回过头来,竟看到两颗脑袋闪着沉毅的光直望过来,嘴角皆难以察觉地抽动了一下,“我的朋友,鸮兄。”
他乖巧地两手一插,放在身前。
“鸮?那只猫头鹰吗?下半身与人一样……”
“是他,你见过他,他……可好?”
另一张嘴巴的喉结上下一滚,语气颇为冷淡,同这张脸的情绪完全不同,“吃香的喝辣的,谁还记得你,就你,天天念天天念……”
“诶~~~~小蜂,话不得这么说,鸮兄一向义气,若没有他,你我二人又怎会有安身之所?”
“你说是就是了……”小蜂有些不服地朝旁吹了口气,目光也瞥向右边。
“你们是谁?为何在此?为何知道我同那个……‘鸮兄’见过面?”
“我们是‘骄虫’,他是小蜂,我是小蜜,凡人不肯同我们过于亲近,因为……”小蜜指了指头顶,“状为人而二首,实惟蜂、蜜之庐。”
宁安的表情有些怪异,“蜂……巢吗?”
“不错,是这个意思。”
宁安咽了咽口水,跟洋葱一样的两颗头皆是“蜂巢”,宁安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气味,是气味。”
“什么……气味?”
腰腹处的褡裢倏地挣脱了,悬在半空之时,四颗月寒石缓缓从袋中挤了出来,自打进入栖霞山主墓室后,对宁安而言已无用,但他依旧随身携带。
“前辈要‘月寒石’吗?”
“唔……不是……”
“为何不要?送上门的……”小蜂瞄了一眼,来了句。
“小蜂,你先安静些……”
其中有两颗泛着冷光,倒是从未见过之景象,“前辈,月寒石竟会发光的吗?”
“月寒石本身不会发光,但鸮兄在这两颗留下了气味,换言之……”
“就是他——舔过了,这都不懂。”小蜂白了宁安一眼,嗤笑道。
宁安的身形一僵,不知作何反应,所以鸮兄一边忙着给宁安当朗读者,一边还要在“月寒石”上留下气味,以此传递信息?
“鸮兄应该无碍,但……好像受到了禁制,不可随意走动。”
“这样也算是好的结果了。”小蜜叹了口气。
“若是前辈想要,送给前辈即是,于晚辈而言,已是可有可无的弃物。”
骄虫一惊又一怔,“弃物?你可知此为何地?”
宁安四处看了看,无草木,无水,多是沙石,赤色石壁,直上直下,稍有不慎,便跌至万丈深渊。
重点是,热,奇热无比。就这一会儿工夫,宁安的内衬已然湿透。
“晚辈同友人只是无意中从‘白绝谷’进入,并不知晓。”宁安指了指远处高台内的回帆与自己。
宁安的话音未落,小蜜不禁笑了,笑得让人难过,小蜂此刻也是缄默不言,本是落在宁安身上的目光最终定在了远处的灰蒙。
“这里……便是‘暮海’啊!这座山头即是‘平逢山’,这里无草木,缺水,甚至没有太阳,永远这么阴着,这么闷着,世人似乎都知‘暮海’,却无一人肯将这里的人脱离苦海。偶会有凡人前来,也不过是为了当年宁王的一缕碎魂,残魂被道人锁在这条路的尽头,得穿过层层‘天雷’,肉体凡胎,怎过得去?久而久之,成了‘暮海’人茶余饭后的笑谈,直至有一十岁孩童问了句,‘道人不就是为了拯救暮海吗,不然引这么多人前来做甚?’”
“……后来呢?”
“‘暮海’人皆沉默了,似乎在绝望的困境中燃起了一丝希望。直至希望一点一点的破灭……”
“为何说是离天最近的地方?”宁安想起辛阙的那句话,倒未看到他的悲伤,却是无限的崇拜和向往,兴许,漂泊在外的游子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定是留给了,那个想回却难以回去的……
故乡。
“凡间有则流传很广的故事,公子可知‘两小儿辩日’?”
第一日至苍旻山时,封紫宸便问过宁安这个问题,当时自己是怎么回答的?
一道雷光在他身后炸开,宁安怔了怔,听着那略有回响般的惊天动地,似是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眼角竟有些发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