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在高速飞转时,嘴巴便不经意张了张,一股子清凉便入了喉,“你!”
男子又听到他轻声一笑,声音温煦如春风,“若是不愿提及,不如换个身份,叫‘紫宸’,‘封紫宸’如何?”
“你!”
似未听到一般,他来了句,“‘紫’字五行为金,‘宸’亦是,如公子一般,性情刚强,有突破万难之勇,公子配得上。”
“我为何要改‘封’姓?”他蹙眉不悦,没好气道。
“只是随意起的,公子也可姓‘朱’,姓‘李’,只是得避讳“云”姓……”
当朝天子“云”姓,若不避讳,就是找死。
“唔……”男子还在思考,又被灌了一口水,“不好听……”
“哦,是吗?既是不好听,两年前,公子在望剑山庄,为何这般称呼自己?”
封紫宸一惊又一怔,两年前的武林大会,他为了凑一波热闹,去了望剑山庄,好巧不巧,那日酒喝得有些多,脚步虚浮,在望剑山庄迷了路,晃着晃着便瞧见一人在院中练剑,动作干脆凌厉又颇为稳重,相貌却极其清秀,丰姿洒落,于是色心一起,走上前去。
“来者何人?”天延将长剑反手负于身后,眯了眯双眼。
“在下封紫宸,字青义,年方十七,六月十一日辰时生,”封紫宸看着天延渐趋微怒的神情,悠然一笑,“尚未娶妻,也无意中人。”
“君之所言,与我何干?”
“髧彼两髦,实为我特。”
“你!”天延白净的脸遽然通红,“我同公子并不相识,何必如此言语折辱?”
“折辱?”封紫宸连忙缓过神来,对一男子抒发情意,自己当真是喝多了,且又同他不相识,收起那不知分寸的调戏,忙不迭地拔腿就跑。
一晃两年过去了,封紫宸早忘了这事,今日被人扒了个底朝天,脸上登时白一块红一块的,霎时有趣。
“在下蘧天延,那日不过是受邀作为一名看客,好巧不巧,竟是遇见你这般的登徒子!”
稳住了封紫宸,而且短时间内也不会发现端倪,延寿心里的一块石头放下,探得他的记忆后,因为他俩戏剧的一面,让延寿有了可冒充“蘧天延”的机会,封紫宸自会放松警惕,卸下心防。
毕竟封紫宸理亏,这个名字也是那日为了调戏,随口糊弄的。
两日后,封紫宸已完全能下床行走,虽依旧不能视物,但明光他还是能真切感知的。他不知延寿是何模样,但是迷蒙中总能感受到那一袭白衣所带来的温暖,如沐春风。
他腰间总是别着两块玎珰玉佩,玉佩相击,清脆悦耳,似有清泉在山间流淌,风拂柳枝般,细腻而绵长。
又是两日后,封紫宸醒来却未听到任何动静,他总能感知到封紫宸想做什么,且会及时出现来帮衬,可今日似不同,封紫宸心头一沉,便听到有人“砰”的一声推开了门,是那个训斥过他的阿福,他的呼吸急促而紧张,封紫宸侧耳问了句“怎么了”,却听到低低的呜咽声。
“紫宸哥哥,天延哥哥走了……呜呜呜……”
他开始号啕大哭,封紫宸一顿,心里似有什么酸楚朝胸膈上冒,而且不知为何,他似乎看到了那个低头揩泪的阿福,是个可爱的小胖墩。
封紫宸慢慢摘下白纱,眯了眯眼,待不适过去后,他再抬眼望过去,原来,他真的……能看见了。
延寿一眨眼,竟是五年过去了,记忆逐渐清晰,他不过为了隐瞒身份,所以对封紫宸扯了谎,但阴差阳错,却成就了封紫宸的一番单相思。
封紫宸的话意也很明了,延寿只是不明白,为何去除了残魂,还能让他陷入混沌?他的体内不是只有“阴阳结”了吗?
延寿不禁晃了神,却让封紫宸钻了空子,一下子没了影。
最南边似有什么在波动,延寿算了算,神情突变,不行,得马上找到封紫宸,他失了智,很有可能引起一阵动乱,届时没法收场。
延寿赶到的时候,确是瞧见了那位故人,延寿之所以认得她,不过是几年前到过这里,当时他爹还在干“赶尸”这活儿,说是早些年一直在南蛮赶尸,打算做完最后一票就歇息了,谁知从南蛮赶至乌沣寨时,半路竟死了,而且是站着死的,后面四具尸体皆盖着毯帽,额上覆着画了符的黄纸,就那么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格外慎人。
那日,乌沣寨正在水葬,他们的习俗里,将逝者的尸体放置水中,灵魂即可得到安宁,与水的力量相结合,达到解脱与超度,可早日进入轮回,入来世。
作为独生女,她是第一个在漂浮船上送花的人,并未有过多悲伤,倒是有种超脱的释怀,待一切做完,天已暗了,延寿其实想同她说两句,但想了想,还是不合时宜,转身刚走两步,竟被她给叫住了,她俯首作揖,淡淡地道了声“先生”。
延寿微微颔首视为回应。
“先生,我得走多久才能再见到我阿爹?”
延寿垂眸看她,那微微发红的眼眶,几欲翻出泪来,她却一直强忍着,也不过十岁的年纪,却要经历生离死别,而且是最亲的人。
人的阳寿,掐指一算即可算出,延寿知道,何况他也是司管这一块。
她的眼神逐渐黯然,正欲转身之时,便听到了那句,“思绪纷乱,惟宁静抚心。”
“先生的意思是……”
“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延寿拧身而去。
后来听说,乌沣寨又出了个“赶尸人”,年纪虽轻,娇小玲珑,明眸皓齿,被月下宫收了后,改名“凝霜”。
乌沣寨的家,凝霜一年到头也就回来个几次。
延寿一开始就知道会见到她,其实很好理解,诡异的事情直指乌沣寨,且明日是他阿爹的忌日。
她还是这般玲珑之貌,而且越发清秀可人。
相较于他爹,倒是青出于蓝胜于蓝了,为凡人时,延寿就领教过她的本事,活生生将宋语嫣那脱离本体几年的双眼给安了回去。
其中必有蹊跷,此次正可一探究竟。
凝霜见到延寿也是微怔,道了声“先生”,手上的红线若隐若现,顺着顶端望去,她竟将自己家里外围了起来,旁边环胸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环首刀之主。
难道……
延寿的右手不禁收紧,她将封紫宸给封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