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宫门浩劫便也是由此而生。
“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虞若初全身僵硬如铁,从头皮一直到身体的每一寸皮肤几乎都在发麻,但她依旧哽着喉咙生硬的反驳。
而后,她猛地转身。
她要回家,哥哥一定在家里等她。
哥哥在等她回家!
身形踉跄下,虞若初狠狠撞上了桌案,身子瞬间往前摇晃,险些摔落在地。
“姐姐!”宫远徵焦急的搂住她,也慌了神:“姐姐,你要去哪?”
我要回家!
虞若初很想大声喊出这句话,可出口的一瞬间却泣不成声,像是失去了说话的能力,胸口很痛很痛,窒息的痛,如一条濒死的鱼,再剧烈的喘息也无法获得一丝生机。
耳朵嗡鸣作响,泪水挡住了所有视线,她什么也看不清,眼前一片漆黑,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乌云,沉沉的在她的世界里沉压而下。
压的她喘不过气,依稀间,她似乎听到了宫远徵的声音,可她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
她的整个世界,好像都在坍塌。
她用力地、拼命地挣扎,想让远徵放开她,她要回家!
哥哥和长安在家里等她,她要回去!
一定要回去。
可她挣不脱。
就在这时,一股万分熟悉的痛苦从心口处开始急速蔓延,她猛地呕出一口鲜血,彻底失去了所有意识。
宫远徵颤抖的抱着虞若初:“姐姐!”
虞若初陷入了深沉的梦魇里。
那不是一个噩梦,是一段遥远的过去,明明是无忧而又畅快的时光,却又带着怅然和挥不去的哀伤。
那是初春的原野,他们纵马狂奔,风吹过面颊时,还带着冬日未散的冷意,但鸟语花香的春天是很美的。
一望无际的原野,和远处层岩叠嶂的丛山令人心旷神怡,还是少年人心境的他们,望着那远处的山,便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展望未来时,都是斗志昂扬的。
“哈哈!萧云绛,认赌服输!”风里,传来了哥哥爽朗而意气风发的声音,那是哥哥的19岁:“今日品仙阁的醉香鸡我是吃定了!”
哥哥说着又朝她喊:“小阿若,你想吃什么?随便点,今日你阿绛姐姐请客!”
“哥哥!你再这样,会把阿绛姐姐气走的!”小小的若初忍不住替萧云绛打抱不平。
“阿若不必担心,阿绛的性子向来是越挫越勇的,我看她定是想着要在别的地方找回场子。”骑着马与她并行的萧云湛笑了笑:“不过,长淮的马术果然名不虚传,阿绛会输不算意外。”
“萧云湛,你什么意思?胳膊肘尽往外拐!”阿绛姐姐差点没在马上跳脚。
“诶!萧云绛!你可是将门之女,总不会输不起吧?”
“谁说我输不起了!不就醉香鸡吗?今日我全给你包下来!”
“爽快!就等你这句话呢。”
“你给我等着,日后我定要赢你。”
哥哥听此,甚是得意的一笑,豪迈道:“好男儿志在四方,马术不好,怎么仗剑天涯?你想要赢我,还差得远呢。”
萧云绛气的打马过去便要追,哥哥哈哈一笑,便纵马先行离开。
在那草长莺飞的二月里,哥哥鲜衣怒马的身影像是被风吹散,越来越遥远。
虞若初最后一次见到哥哥骑马,是在入宫门选婚之前,哥哥与长安一路随行,护送着她到了山谷外的河边,看着她上了花舫。
将要抵达河边时,她掀开马车帘子,看向外面的哥哥和长安,心中难免悲伤。
哥哥眸中是温柔和不舍,他温声道:“这也算是送嫁了,小阿若,唯愿你往后日日欢喜无忧。”
这是哥哥唯一的期盼,他不盼她大富大贵,也不盼她为家族求得什么庇护。
只希望,他的妹妹可以一生顺遂,无忧无虑。
那日的哥哥也骑着一匹红鬃烈马,哥哥...依旧是最疼爱她的那个哥哥,可却再也没有了年少时的轻狂与桀骜。
岁月...究竟都给他们带来了什么呢?
她想不明白。
虞若初是哭着醒来的,一睁开眼,就觉得整个身子都虚软无力,她像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不知今夕是何夕。
“姐姐,你醒了!”
她茫然的转头,就看到床边坐着的宫远徵,他正紧紧的握着她的手,脸色苍白,眉头皱得死紧,像是在害怕担忧着什么。
虞若初怔了很久,才用力回握住宫远徵的手,她目光通红,已然漫上了泪意,但却是突然扯起了一抹脆弱的笑,眼里却又带着乞求,声音小心翼翼。
她说:“远徵,我做了一个梦。”
“一个噩梦。”
她几乎要说不下去,声音气若游丝,却还是坚持说:“我梦到,你们骗我,说我哥哥....不在了。”
那个字眼儿,她根本说不出口。
“这是梦!”眼泪顺着眼角淌下,她眼里满是哀求和痛苦:“对吗?”
这是世间最难的问题,宫远徴不想骗姐姐,也骗不了,可是他又要如何说出事实真相,在他面前的姐姐,脸色苍白如雪,那么脆弱的恳求他,像是即将坠崖之人手中紧攥着的一跟稻草,他要如何回答?
他无法回答,眼眶通红,声音艰涩:“姐姐...”
话语无声,却又似千言万语。
梦,在一瞬间被打碎。
虞若初重重闭上眼睛,破碎的哽咽出声,哀泣的说不上话。
宫远徵紧紧握住虞若初的手,看着姐姐痛苦,简直比那日被刺中命门时还要痛上千万分,他第一次如此清晰的明白痛彻心扉这一虚幻的词汇。
原来人没有受伤,也会痛到无法呼吸。
虞若初觉得很痛,心口、脑袋,全身上下都在痛,她抬手紧紧捂住胸口,想抑制那不断上涌的痛楚,却没有丝毫作用。
她依旧痛的脸色煞白,汗流直下。
她该怎么办?
哥哥...哥哥...
过往的一切都在脑海里回荡。
她哭着哽咽:“哥哥明明说过,会在我大婚之日送上贺礼。”
“他从不对我食言。从不...”
他怎么可能抛下她就这么走了呢?
那日哥哥还给她送来了家书,他还和长安一起赏梅、喝酒...
怎么可能...
若初思绪在一刹那间顿住,长安...长安...
如果她都这般痛苦,长安又该当如何?
他才十二岁!他一个人!
虞若初猛地睁开眼睛,虽然还很痛,但她依旧忍着痛坐起了身,她看向宫远徵。
声音哽咽,但语调平静而坚决,一如五年前离开时的模样。
“远徵,我要回去。”
她必须回去,她要回去见哥哥,也要回去见长安。
她不能丢下长安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