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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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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宫远徵醒了过来,意识有些模糊的睁开眼,看到了虞若初,极其自然的伸手揽住她,轻声呢喃,声音沙哑而又慵懒:“姐姐。”

虞若初醒过神,转头便看到了宫远徵的面容,她们四目相对,离得极尽,已然能够看清对方瞳仁里倒映的自己。

宫远徵蓦然清醒,清澈的瞳仁微微圆睁,随后眨了眨眼,昨夜的记忆陇上心头,昨晚那般情形倒还没什么,此时大清早的他们二人亲密无间的相拥而卧,便觉得格外暧昧,心跳便失了节奏。

若初也怔了怔,心间升腾起几分羞涩,神色也变得不太自然。

过了一会,她垂下眼睫,轻眨几下,搭在远徵胸前的手,轻微的推了推,声音很轻的催促:“该起了...”

宫远徵抿着嘴,微微一笑,耳根子通红的放开了拥着若初的手,才道:“好。”

两人沉默的起身,一起掀开被衾,将床边的帷幔拉开,若初赶忙先下了床榻,汲着鞋子走到妆台前坐下。

“扣扣。”门外的敲门声打破了沉默,随后响起了敛秋的声音:“小姐,我进来了?”

若初回过神,听到这话,条件反射的看了眼宫远徵,不过很快她轻咳了一声,才开口回了敛秋:“好,进来吧。”

敛秋推开门走进来,后面的瓷音端着洗漱的面盆,两人抬眼看过来,正要说话就见到了坐在床边的宫远徵,敛秋一下子顿住脚步,不由惊呼:“姑爷?”

姑爷怎么会在小姐的房里?

且看着二人都只身着里衣的模样,难道姑爷和小姐昨夜睡了一宿?可是...他们不是还没行婚嫁之礼吗?

这...似乎不太合规矩...

瓷音也有些惊异,但很快就晃过神,只笑道:“小姐,我去西厢房给徵公子取干净的衣裳来。”

宫远徵带来的行礼还放在西厢房呢,她说着便转身出去取,心里突然有了些想法。

端坐在床沿的宫远徵这时听着瓷音唤的“徵公子”,这个称呼在宫门里,他是听惯了的,可这几日跟着姐姐来了翎羽山庄,庄子里的下人见了他,皆是一口一个“姑爷”的叫,他听着格外顺耳,此时再听瓷音唤这一声“徵公子”,竟反倒觉得不太好听起来。

他在心里默默地想,还是这声“姑爷”更好听,最是合他心意。

虞若初不知道宫远徵心里的这些小九九,已面容平静的起身洗漱,又看向敛秋吩咐:“你再去取一盆水来给远徵洗漱。”

“是。”敛秋应是,正要退下。

“等等...”若初又唤住她:“你取了水后,去找一下时山,问问他,可曾在哥哥房里看到过一柄长枪?若有,取来给我。”

“好,我知道了。”

虞若初如今已然知晓,那柄长枪定是哥哥要送予阿绛姐姐的。

可惜...她明白的太晚。

萧云绛日日清晨都要练武,十几年来雷打不动,虞若初和宫远徵带着檀木盒和长枪来到梅园的时候,果不其然找到了人。

萧云湛和玄奕在不远处的廊亭下用茶,阿绛姐姐正在练武耍着长枪,萧云绛见了他们,停下了动作,走上前将长枪靠在一旁的树上,随口问:“你们大清早怎么来了?可用了早膳?”

“尚未。”若初摇头,手捧着盒子走上前:“只是有些东西,我思来想去...还是应该交给阿绛姐姐收着。”

萧云绛正随意的抬手用袖子抹着脸上的汗水,听了这话,目光落到了若初手上,那是一个雕琢着梅花的锦盒。

她未曾知道里面是何物,可她的心还是停跳了一拍,似是预料到了什么。

“阿绛姐姐。”若初将木盒递上:“这些和这柄长枪,我想哥哥...也会希望交给你。”

萧云绛握了握拳,沉默了几许才伸手接过。

她拿过来,果断的打开,放在最上面的绣帕映入眼帘,她的眉眼便是一颤,在看到下面的玉诀时,手便紧紧扣住木盒。

这枚玉诀...

于萧云绛和虞长淮来说,相当于黎明前的微光,那是天将明的征兆,那条暗不见光又不知归期的路,即将抵挡终点的希望。

萧云绛还记得过往的一幕幕,记忆犹新无法忘却。

那是八年前的秋天,虞家遭难,虞伯父虞伯母死于非命,虞若初生死难测,宫门的人悄悄地将虞家父母的尸首送回了翎羽山庄。

定北王府得了消息,每个人都焦心不已,但定北王无召本就不可擅离北疆,且当时北狄大有异动,哥哥身为定北王世子,身有重任也走不得,最后唯有萧云绛只身固执得赶来了翎羽山庄。

当时的翎羽山庄,也如今时这般冷清,满府白幡白灯笼。

萧云绛一直以来都热衷于挫虞长淮的威风,她最讨厌虞长淮赢了她后得意嚣张的模样,却从未得偿所愿,哪怕她在棋艺上赢了他,可虞长淮还是笑的开怀,简直气得她三天都没胃口吃饭。

那一次,她如愿以偿看到了。

可...却完全高兴不起来。

她突然觉得,虞长淮就该是那副肆意张扬气死人不偿命的样子,那才是最顺眼的。

萧云绛在翎羽山庄待了差不多半年,甚至除夕都是在翎羽山庄过的,他们两人和长安一起在新种下的梅园里吃了饭。

那一夜,长安回房后,虞长淮醉的厉害,那是萧云绛第一次看到骄傲的仿佛无所不能的虞长淮流泪。

他说:“这个梅园...我答应了阿若,是为她种下的...可她没回来...爹娘也没回来...”

萧云绛握住他的手,泪水也夺出了眼眶:“阿若一定会回来的,一定会!她可是我们的妹妹啊!一定会回来!”

她们等了很久,一直没有等到虞若初的归来,却等来了北疆战事突起的消息,后来更是传来了定北王萧桁殉职,世子为救父身受重伤昏迷不醒的传闻。

当时,虞若初尚未有消息,虞长安方才四岁,但虞长淮还是安排好了家中事宜,而后毅然决然随她一道千里奔袭,赶赴北疆。

父亲战死,哥哥昏迷不醒,母亲以泪洗面,幼弟尚且年幼,北狄人浩浩荡荡兵临城下,漠北人见定北王战死,觉得有利可图,也妄想加入战局分一杯羹,箫家危机四伏。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当下若要等来自盛京的圣旨和委任,怕是早已城破人亡。

那年,萧云绛年仅20,以一介女子之身,一意孤行而又艰难万分的扛起了萧家军的军旗,那时的她尚且稚嫩,柔弱的双手还扛不起那沉重的旗帜。

每一步都走得无比艰难,踉踉跄跄又鲜血淋漓。

可虞长淮一直在她身旁,为盾又为矛,支撑着她一点又一点的将旗帜抗了起来。

丹阳城门外的一场血战,她与虞长淮领兵守了两天两夜,最后终于用巧计击退敌军,镇守城门无虞。

战后,正是晨光微熹之时,她满身鲜血,颤抖着手将军旗高举,迎风而立,那一刻哪怕是曾经对她颇有微词,很是不服的几位将领,也终于低头臣服不再有异议。

虞长淮在北疆待了将近一年,陪着她一点点将军旗杠得越来越稳,也与她一起迎来了盛京册封郡主的圣旨。

封号北宁,寓意北疆平定安宁。

后来哥哥也醒了,他虽然双腿不能再站立行走,无法上战场杀敌,但他得定北王多年栽培,熟读兵法满身智慧,便坐镇后方,行军师之职,照旧可以保家卫国。

定北王府的危机似乎已然在慢慢度过,不再乌云罩顶,萧云绛松了一口气,但虞长淮眉间却愈加紧皱,一日不曾放松过心神。

萧云绛知道,他的心远在翎羽山庄和宫门,可他担心自己,竟也未曾开口提过离开。

终于,萧云湛醒后一个月,一日午间用膳。

“虞长淮!你这饭都添了第二碗了吧?”萧云绛啪的一声甩下筷子,沉着脸:“你吃没吃够?现在战事吃紧,又天寒地冻的,粮食运输不易,你这一碗添一碗的,没完没了了是吗?”

“我就吃你一碗饭,萧云绛,你怎么这么小气!”虞长淮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萧云绛又要找由头和他斗嘴,便又大大趴了一口饭,说道:“天天跟着你杀敌,使力气,还不让我吃一口饭?你这什么道理?”

“我就这道理,你在我府上白吃白喝这么久!你交食宿费了嘛?”萧云绛一把夺过他的碗筷,丢在一旁:“你可要点脸吧!不交钱没饭吃!还有那么多战士要养活呢!”

“嘿!萧云绛!你来劲了是吧?”

“对!”萧云绛咬牙哽着一口气:“你明日就给我走!不要再待在我府上白吃白喝!”

听了这话,虞长淮一顿,一下子便明白了过来,眼眶倏地就红了,可他突然便真气了起来,怒道:“过河拆桥也没有你这样的!”

生起气来,难免口不择言。

可他不是气萧云绛,他是气什么呢?

许是气命运不公,气这莫名其妙的一切,只因他心里明白,自己这一走,来日相见之期便不可预测,他们未来之路会如何谁也无法预料。

可更生气的是,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必须要走!

“是!我就过河拆桥了!”萧云绛狠狠一摔筷子:“我萧云绛的路,我自己会走!我会走的稳稳当当,无需你虞大公子在这里多管闲事!”

“你给我走!明天就走!你若不走,我就给你打出去!”

两人吵得面红耳赤,一顿午饭就这么不欢而散。

一个下午的时间,两人谁也不理谁,像是真的就此绝了交断了义。

可在当天深夜,萧云绛还是提着两壶酒敲开了虞长淮的门:“你明日就要走了!出来喝一杯?顺便再让我最后赢你一次。”

她侧开身,身后的院子石桌上正摆着棋盘。

虞长淮接过她扔过来的酒壶,恨恨道:“你这个厚颜无耻的女人,都要赶我走了,还想着看我输!”

“那你就说来不来吧?”

“来啊!谁怕谁!”

最后,虞长淮还是毫无意外的惨败,输的很惨,一败涂地。

月色如华,北疆的雪纷纷扬扬落下,石桌旁的两人就着月光看着终盘的棋局无声沉默。

最后,萧云绛一甩棋子,嘲讽道:“就你这棋艺,简直是辣眼睛。”

“那不是正如你所愿,让你赢了吗?”

“和你下棋毫无成就感。”萧云绛托起酒壶猛灌了一口,说道:“替我给阿若带句话,让她好好教教你下棋,下次见面...至少让我赢得畅快。”

“下次...”虞长淮借着喝酒掩饰眸中的苦笑,只道:“才赢了我一局,又想着下次,果真是没有半点良心。”

“我就是这样的人!你是第一天知道吗?”

那一夜,他们对月饮酒,心知肚明分别之期就在明日。

第二日,萧云绛送虞长淮离开了丹阳,在城门口她亲眼看着那个少年,一剑一马策马奔腾,扬长而去。

奔赴的却不是曾经许下的豪言壮语仗剑四方,而是责任和羁绊。

此次一别,北疆战事不休,自此他守他的家,她卫她的国,他们再也不曾相见。

一直到两年前,北谷之战得胜,昆州、苍岩连连大捷,北狄和漠北递了降书,北疆持续多年的战事正式宣告结束。

萧云绛终于得以机会进盛京面圣,回丹阳的途中,她一如往年那般经过了天镜城,来了翎羽山庄。

“恭贺郡主得胜凯旋。”

这是多年再见,虞长淮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听着生疏的称呼,萧云绛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心下很是不愉,说道:“我说过的,本郡主的路,会走的比谁都稳当!”

她们在山庄停留了几日,二人却完全不复从前那般的熟捏,倒显得格外有礼,萧云绛恨透了这些礼数。

离开的那一日清晨,她特意邀了虞长淮逛了梅园。

梅园里有虞若初那些年和长安练射箭特意摆设的木把子,萧云绛看见了,便明朗一笑,说道:“多年没有比试了,今天我既要走了,你就陪我再比一场!”

“好。”虞长淮自然答应:“郡主想比,我自是奉陪。”

“空比试没啥意思,我今日在此添一个彩头。”萧云绛就是在那时拿出了那枚玉诀,她说道:“你若赢了,这便归你。”

“郡主...”虞长淮比虞若初年长五岁,自是不会如若初那般懵懂,他早已见过这对玉诀,自是明了其后所代表的含义。

心中多年的期盼一朝得了答案,自然是心情激荡而又难耐。

但到底他还是克制住了自己,若初身中之毒未解,弟弟尚且年幼,他不愿郡主放弃自己的一切而去迁就他,她是那般耀眼夺目的人,就该是那开在北疆雪地里的梅花,迎风绽放,无畏风雪,又自由自在。

所以,一向箭术绝佳的虞长淮,那一日只射了一环。

但他没有料到萧云绛的心意之坚,早已百步穿杨,在战场上千里取敌首的北宁郡主脱了靶,她的箭矢射在了属于虞长淮的靶子后面的树上,箭矢入木三分,梅花树被狠狠一震,鲜红的花瓣纷扬而落。

“脱靶,零环。”萧云绛平静道:“你赢了。”

虞长淮呆怔在原地,望着纷扬的梅花雨,天上的落雪也随之而落,晶莹的雪夹杂着红色的梅花,一起落下的样子美极了。

萧云绛将玉诀随意的抛到了虞长淮怀里。

“这个彩头归你了,三年为期,届时我定来取!”

三年为期,今年云扬便可行及冠之礼,便可接过帅印执掌三军,她和哥哥再为其筹谋,一年时间足以让云扬撑起萧家军旗。

所以,她才终于敢送出这枚玉诀。

虞长淮曾在她最黑暗的日子里,坚定不移的牵着她,亲手将她送入晨光之下,她也想陪着他,带他走出黎明,去往那个仗剑天涯的梦。

只差一点点,黎明的曙光她看到了。

可惜...虞长淮却走在了黎明到来之前。

抛下了她一个人...

萧云绛手握着玉诀,眼眶赤红一片,失神的她终于忍不住呢喃出声,声音艰涩。

“只差一步...”

他们终究...还是等不到了。

虞若初也红了眼眶,想到这几日笼在心间的猜测,目光里是难以自抑的愧疚和自责,哽咽道:“对不起...”

萧云绛听了这话,却是蓦然合起了盖子,转身仰头望了一会儿梅树,随后走到了梅花树下,放下木盒,一把拿起了长枪。

再次旋身看来时,眼眶依旧通红,眼睫染着湿意,但已收了泪。

她走过来,从宫远徵手里拿过那柄长枪,丢到了若初怀里。

若初还未回神,险险接过,有些怔然的看着萧云绛。

“来!与我打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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