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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频电话接通的时候,先响起的是一阵杂乱的声响。对面的人没有打开摄像头,苏格兰也没有,于是他凝神细听,电波那边传来有节奏的,清脆的,熟悉的刀刃与砧板碰撞的声响。
苏格兰沉默了两秒钟,“…波本。”他迟疑着问,“你在做饭?”
“没错,如你所见,我是个很健康的人,到了该吃早饭的时候了。”电话那边的男人听起来心情不错,“以及真希望各位还记得莫斯科和东京有六个小时的时差,下次的互诉衷肠时间能不能约在午后呢,苏格兰前辈?”
烤面包机清脆的弹响,液体咕嘟嘟沸腾的声音,瓷盘与大理石桌面碰撞,发出清脆又日常的声响。苏格兰本来想露出一个微笑来着,但是突然想起手机的摄像头还没开,能看到他微笑的只有旁边的琴酒,最终收回了那几分突如其来的兴致。“随你,”最后他只是说,耸了耸肩,“只要你别忘了我们是找你看案发现场的。”
他正忙于把半个裂开的啤酒箱固定在地面,然后把手机戳进箱子的缝隙。琴酒?哈当然不指望他眼里能有活儿,这个男人现在正靠在墙边抽烟耍帅,既没有过来帮忙也没有靠近那具不远处尸体的意思。好吧好吧,意思是在伏特加不在的时候就是我来干脏活呗,苏格兰叹了口气,在一切完成之后打开了摄像头。
“希望这具尸体还算符合你的胃口。”他说。
“哎呀,真是谢谢关心。”波本笑道,“我如果感到不舒服的话,自己会跑开的。”
波本也打开了摄像头,只不过比起后巷混着积雪与油污的案发现场对比,情报专家的餐桌简直像某网站的美食吃播。于是苏格兰又不合时宜地想起他跟着琴酒跑东跑西却连一份像样的晚餐都没吃到,恨铁不成钢地往那边瞥了一眼。
事实上,这个案发现场很普通。如果有那种出名的侦探受邀前来调查,那一定会大失所望地离去并白赚一笔委托费。连苏格兰都能轻易地看出这条小巷里发生了什么,离尸体不远处是打斗的痕迹,两种不同的交缠的脚印,然后是滴落又被踩到抹开的鲜血。其中一种脚印虚浮地后退几步,倒下,就是现在三人面前的这具尸体,甚至尸体上还原原本本地插着那把作为凶器的匕首,想必如果苏格兰把凶器送往莫斯科的某个警局,半天内他们就能知道凶手和作案动机——当然,也有可能是一小时,取决于当地警方在什么时候意识到眼前的尸体在生前非常有钱。
“现场很普通嘛——听说你们俩追查他花了三天。”金发的侦探兴致勃勃地从餐盘中拿起自己的三明治咬了一口,“最后发现找到的是一具尸体的时候,琴酒是什么表情?”
“…知道我们查了三天就快说正事,波本。”苏格兰也朝他微笑,“快吃吧,你不是还有工要打?别迟到了。”
身后传来一声嗤笑,来自琴酒。
湿冷的空气里混着蒸馏酒的味道和淡淡的霉味,路面上是一层重油和积雪混搅的污渍。苏格兰站起身,在等待波本的时候漫无目的地磕磕鞋跟。大教堂的零点钟声刚刚响过,而他正和琴酒身处莫斯科阿尔巴特街的后巷,痛苦地意识到这个夜晚的日程还远远没有结束的意思。好吧,那琴酒的阴郁也许情有可原,苏格兰想。毕竟这家伙回去肯定还得洗头,刚刚靠在墙边耍帅的时候头发上肯定沾到不少灰尘。
“苏格兰。”视频那边的波本突然低声叫他的名字,“离近点,让我看看尸体的脸。”
他低头拎起手机,顺从地抬起了脚靠近那具尸体。
波本发现了,很好。因为苏格兰和琴酒想知道的确实不是案件经过或者凶手的身份,事实上捅这一刀的那名醉汉已经身处组织后勤部在莫斯科的分部了,他需要在审讯室好好清醒一下,为自己杀了不该杀的人付出一点代价。
“…如果我的记忆力没出错的话,”波本缓慢地说,眉宇间带着思忖的神色,似乎有点犹豫,“我昨晚才刚刚在新闻里见到这个人。”
苏格兰不禁笑了。
“开心点,波本,我们三个的记忆不会一起出错。”他说,也看向尸体的面孔,“这位确实是我们认识的那位宝石收藏家酒井理查。也许你知道?他昨晚才刚刚在新闻发布会里宣称自己在南美得到一枚特殊的哥伦比亚祖母绿,要和铃木财团一起举办展览呢。”
一阵沉默,苏格兰几乎听到电波那边金发侦探思考的声音。
“我们是不是不用思考酒井理查开完发布会之后坐红眼航班到莫斯科被捅死的可能?”波本缓慢地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