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虚晃的半脸稍纵即逝,只见他扭头转身,以一种伏在地上的姿态爬向大门。
兰时随即握紧刀柄,大步朝李洛所在的方向走去,每一步都走的坚定又无畏,中间还精准踩中钱守仁丑陋的指尖,对准李洛的小腿就是一刀!
“李洛!快给我捉住她!哎,手!手,谁踩着我手了!”
“老爷莫慌…小的,小的马上,啊——”
突如其来的一声尖锐,宛如平地惊雷,直接冲破静谧的空气,直捣云霄。屋檐下几只悠闲梳毛的翠鸟瞬间变得躁动起来,为首的那只更是吓得不轻,双爪一松差点从瓦檐上跌落——“喳!喳!”
兰时手起刀落,不甚锋利的刀刃瞬间划破单薄的裤腿,划破腿侧,起初伤口只是一条极细的血线,因着有衣物的遮挡,光线又暗,看不出什么,但很快,殷红的鲜血就从割裂的皮肉中决堤涌出。
她冷眼看着在地上痛苦翻滚的李洛,很快身体因剧烈的疼痛微微颤抖,连吸气声都连不成线,几滴血珠从垂坠的刀尖缓缓滴落,在脏污的地上洇出朵朵触目惊心的血花。
“你…你…来,快来人啊!救命啊!”
兰时缓缓侧过头,冷冽的视线直接与一双惊骇之极的眼睛对上,是钱守仁。
三人在黑暗中待得越久,除了兰时,其余两人也逐渐开始适应黑暗,李洛稍微倒霉了些,刚开始适应黑暗就被兰时背后一刀,不说致命,但短时间内是会淹没在极致的疼痛之中。
但相较于李洛,钱守仁并不能算得上什么幸运。
他亲眼目睹了兰时的凶狠举动,顿时脸被吓的煞白,双眼瞪得溜圆,眼球外凸,仿佛下一秒就要从眼眶里蹦出来。
“你,你这是在做什么?”钱守仁吓得结巴,口齿不清,吐出来的字句夹杂着出处不明的水渍,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腥臭味,“把刀放下!我可警告你,我姐夫可是堂堂赵知县,他,他现在就在城内,过几天我可是要和他一同面见圣人进贡祥瑞的!”
“事关天子国运,如果我出了什么事,你也别想好过!”
“好过?”
兰时随即冷笑一声,淡漠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语气,鄙夷道:“你求我给你好过,可是你有给过我好过吗?”
说话间,鼻尖飘来一股浓烈的尿骚味,气味的源头直指倒在地上的钱守仁,不知何时他竟然吓到当众失禁。
兰时厌恶地往后一缩,突然踢到什么,她快速低头一看,发现李洛不知何时又爬的离大门近了些,发现她之后还立马装作不知事,捂着后腿缩起脑袋,装模作样地吐出几声哀嚎,让人看了实属恶心。
兰时看不过眼,快速下蹲后朝着李洛的手臂又狠狠划上一刀。
血花再次喷涌绽放。
带着淡淡的咸味,像是汗水蒸发后留下的盐分,但却又比那分咸多了成百上千倍的苦涩,宛如数千根铁钉被人强行塞入鼻腔,让人头晕目眩。
活了二十多年,任凭兰时怎么想都想象不到,在某一刻她竟然会喜欢上血腥气。
李洛已经顾不上其他,不会对她造成阻碍,此时此刻兰时只管一心对付起钱守仁就好。
她缓步走上前去,每走一步,极浅的脚印边缘模糊不清,短短一段距离才走几步,兰时却觉得过了好久,好久。
最终,她停在钱守仁的面前,微微侧身,膝盖轻屈,纤细的腰身完成一道柔和的弧线,与周遭的混乱景象格格不入。
“六年前,你凭空出现,毁了我平静的生活,连累爹爹感染重病,还依旧操心着我的所有事,这一刀,是为了爹爹。”
“啊——”
刀光带出血花,一条血痕瞬间刺穿钱守仁的裘皮外衣,狠狠划伤他的左小腿,这是徐长赢告诉兰时的招数,一旦遭遇不测,想办法攻击敌人的小腿肚上,可破坏对方稳定性,丧失一定行动能力,同时还能为自己赢取防御或二次攻击的机会。
不得不说,到了这一刻,兰时居然异常冷静,她从来没有试过五感如此清晰,眼前男人的丑态,耳边尖锐的嗷叫,空气中的腥臭,舌尖泛的苦,还有触骨冰凉的刀,外界发生的一切仿佛近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夫君为人正直,博闻强识,前途无量,却要因为我陷入窘境,仓皇出逃,错失良机,这一刀,是为了他。”
第二道血痕出现在钱守仁的手臂内侧,象征读书人最重要的手腕顷刻间便被血痕覆盖。
“普天同庆之日,你无故当街掳人,无视律法,包藏祸心,还敢妄言携祥瑞进宫面圣,简直荒唐至极!这一刀,是为了千千万被你欺辱的上阳百姓!”
一刀,一刀,又一刀。
如果现在有第四者在现场,那么他就会发现,此时此刻兰时的眼神中已然没有一丝怜悯,她就像手中凹凸不平的镰刀不停在钱守仁的身上挥舞着,每一刀都带着她积压多年的仇恨。
随着兰时每一刀落下,钱守仁的惨叫声在阴暗的柴房回荡,久久不散。
到最后,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究竟在钱守仁身上划了多少刀,直到裘衣化作血色,直到装晕的李洛推门逃了出去,她才后知后觉。
“呕…呕!”
浓烈的血腥味萦绕在鼻尖,兰时的手突然松了力,赤刀直接贴着她的裙角坠落,割下一片雪白色的布,她像是突然回过神,胃里一阵翻涌,连忙冲出去,到门口的大树下干呕。
恰好一阵风吹过,吹散了难闻的血腥味,兰时慢慢觉得好些了,她头也不回地朝前走去,眼神呆滞,神情恍惚,嘴里喃喃自语着什么,却无人听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