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瑙多瞅了几眼,这对姐弟的绘画天赋没得说,光点临时拼凑的图像和真正的宝可梦就像是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她看着两幅画中间还能再塞下几幅的空隙,“这中间是?”
克雷色利亚摇头,“一些我没见过的宝可梦,我不知道他们是谁。”
“但你对……雷吉奇卡斯很熟悉。”
“毕竟‘第一名’总是特别的。”克雷色利亚顿了顿,“最后一名也是。”
“我们这些宝可梦,大多离群索居,性格古怪。尽管每只宝可梦的初衷不同,愿望不一,但过程中相通的部分将我们聚集在一起。”
我们。
玛瑙在心底默默重复了一遍这个主语。
“黑曜奠定了基础,交由第二只宝可梦,再由二传三,三传四……”
克雷色利亚用玛瑙熟悉的事物类比,“就像一场漫长的、跨越时间的接力,每只宝可梦都尽可能地在跑道上奔跑。”
“我是第八棒。等接力棒传到我手中时,我恍然发现,终点已经近在眼前。”
玛瑙听得不太明白,“走到终点会发生什么?”
克雷色利亚绸缎般的羽翅缠绕着玛瑙的手腕,“会再次遇见你。”
每只被留下的宝可梦都或爱或恨,复杂的感情纠缠成一团麻绳,唯有共同的意识如此清晰。
——想再见面。
雷吉奇卡斯的选择很好猜。
冥顽不化的岩石自始至终守着它古旧的愿望:它希望它能再一次见到它保护的树,使其免于战火的摧残。于是它比所有宝可梦都更早地与玛瑙重逢,也什么解释的话语都没留下。
也或许在那个年代,和平本身就是一种奢望。在一代又一代的接力中,人与人、人与宝可梦、宝可梦与宝可梦之间的隔阂消失,世界在和平中建立起新的秩序时,它的愿望成了再正常不过的现实。
它就此满足,安心地窝在玛瑙身边。继承它部分记忆的石偶得过且过,性格是一脉相承的闷葫芦。
克雷色利亚要贪心得多。
它阴差阳错,同样留下了自己的一部分记忆与力量。这些记忆与力量被玛瑙与黑曜意识相连的梦境唤醒,于是它也开始凭借自己的意志行动。
它的执念是……某个问题的答案。
“玛瑙,在你眼里,人和宝可梦有什么区别?”
*
克雷色利亚一生有三个没能得到答案的问题。
第一个问题是纠缠在达克莱伊与自己身上的预言。
年幼时,克雷色利亚也曾与达克莱伊有过亲密无间的时光。那时它领着弟弟漫步在海边,指着海天相接的一线,它说它总有一天会离开岛屿,去看外面的世界。
什么都不懂的达克莱伊只知道点头,小小的手牵着它的手,郑重地说姐姐去哪,它也跟着去哪。
克雷色利亚和达克莱伊将海浪冲刷到岸边的浮木晒干,这是他们将来远行的小船。他们也去丛林里收集食物,日复一日地为离岛做准备。
但两个小孩子的小动作怎么瞒得过其他成年宝可梦。
克雷色利亚和达克莱伊被分开关禁闭,也是在禁闭室里,他们第一次知晓“此消彼长”的预言。
宝可梦们一致认为是达克莱伊带坏克雷色利亚,于是克雷色利亚被带走学习成为下一任组长的教育,达克莱伊则在一场高烧后遗失部分记忆。
讽刺的是,克雷色利亚真的在达克莱伊虚弱时感受到了自身力量的增长。那股不属于它的力量在它的身体里横冲直撞,疼痛不已,等它终于习惯控制力量,达克莱伊已经开始和它疏远。
后面便是玛瑙在达克莱伊梦中见过的内容。
克雷色利亚装作发烧,顺势将达克莱伊赶出了这座容不下弟弟的岛屿。它站在岸边看着达克莱伊乘着浮木越漂越远,这项年幼时的计划搁置了太久,久到当年能乘坐两只宝可梦的浮木如今只容得下达克莱伊一个。
第二个问题是家。
克雷色利亚生活的岛屿充斥着明确的阶级制度,力量的强与弱决定了一只宝可梦的地位。后来它用了很多年,终于逃离令它窒息的岛屿,却一头撞进了海上的风暴。
一个人类把倒在岸边的它捡回了福利院治疗,后来它才知道那个人是福利院的院长。
院长找了个孩子照顾它,一群小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齐齐后退一步,留在原地的是一个专心致志捏泥巴,脸上手上都是沙土的孩子。
它那时的样子应该有些吓人。
身上的软毛和血痂长在一起,绷带缠着大部分脸,前进后退大多数靠滚,像个刚学会走路无法灵活支配四肢的小鸭子。
小孩没用黑乎乎的爪子碰它,她只是看,一双灰绿色的眼珠透亮,“院长姐姐,它是我们的新家人吗?”
“不是的,只是临时借住的客人。”
院长摸了摸小孩的头,“先去把你的脏爪子洗了,回来我教你怎么照顾它。”
克雷色利亚没想到它之后会为了被小孩称呼“家人”而付出那么多努力。
第三个问题是没得到答复的告白。
等克雷色利亚和玛瑙再次重逢,已经是更多年后的事了。它耍了点花招,用了些超能力宝可梦才能做到的方法,以人类的身份回归水脉镇。
这一次,无论是它还是玛瑙,都再没能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