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论赵承策的人品,只说目前发生的风波,谢大人难道看不清楚吗,连我这个深闺的弱质女流也清楚,太子前途一片大好为何会在这种节骨眼上,忽然行谋逆之事?
易储之事朝堂之上一直众说纷纭,未有定论,从前,宁王闲名遍朝野之时,陛下尚不肯松口,如今宁王接连犯事,甚至在扬州做出了囤积私兵之举,陛下,怎么可能在这个关头忽然废了太子,改立宁王呢?
宁国公府和谢府,一文一武,一直是我大魏朝的国之柱石,相互依靠,相互制衡,若是宁国公府真的满门倾覆,朝堂之上,谢府一家独大,难道君王就不会起了猜忌之心吗?难道谢公子就不会感到兔死狐悲,唇亡齿寒吗?”
谢钰听完这些话收起了脸上的轻慢之色,逐渐认真起来。
这些推理算不上多高明,但从一个看起来天真不知事的少女口中说出来,倒是让他多了几分钦佩。
谢钰并不曾表态,反问道:“所以你是建议,我现在正面和宁王冲突,宁国公府已是前车之鉴,难道我还要领着谢府再入歧途?
君王猜忌不猜忌的,至少是以后的事,如若我此刻违逆新主心意,只怕倾覆之祸,近在眼前。”
沈清嘉行了一礼,没有轻易放弃自己的目的,换了个角度继续游说:“以上胡言乱语,只是我这个小女子随便揣测,我知道谢公子智谋超群,一定早早便想过这些,至今迟迟不曾出手,定是有其他的顾虑。
小女子斗胆再说一句,旧时有幸读过文忠公的《澄心集》,文忠公高谈,以道事君,不可则止,又说,君子谋道不谋食。而文忠公秉承治世的要义,首推人才,治乱之源,在于用人。
当时在扬州,谢公子与赵承策不谋而合,冒着身首异处的风险,也要联手揭穿宁王的诡计,我便知道谢公子承袭了文忠公的遗风,将天下安危置于个人利益之上。
如今,大魏朝边境不算平静,北方一直虎视眈眈,赵承策的是才华有目共睹,放眼满朝官员,也是最出类拔萃的人物。
这样的帅才,不能战死沙场,为国效力。反而沦陷于朝堂的勾心斗角权位之争的献祭品。这对王朝,对百姓难道不是一种损失吗。”
文忠公正是谢钰的祖父。
谢钰眸中闪着幽光,心中啧啧称奇,这一番话打着他祖父的旗号,先是给他带上了忧国忧民的高帽,又把拯救赵承策一事同家国大义联合起来,仿佛他谢钰不出手营救赵承策,便愧对光风霁月的形象,有愧文忠公后世子孙的脸面。
他倒是小看了这个女子。原来她并非空有容貌,却是十分的伶牙俐齿,巧舌如簧。
谢钰一时没说话。
他在心里暗想,这个姑娘一定不知道,宁国公府有今日的处境,其实少不了他谢钰在背后推波助澜。
他并没有真的打算让宁国公府满门倾覆,只是下一剂猛药,将宁国公府推入自己的阵营罢了。
太子软弱,宁王阴毒,都不是明主人选。
宁国公一向保守,只肯把赌注下在赢面最大的太子身上。他谢钰纵横谋划多年,自然不能看到如此结果。
他不是没有想过这样一来,宁国公府处境便十分危险,他虽有信心能保赵承策免于一死,却也心知,赵承策此番在牢狱之中,少不了拷打折磨。
他承认自己这样做十分不道义,可他并不后悔。
大魏朝立国一百余年,那些目光短浅的蠢货还沉迷在清平盛世,雍容繁华的表象里,丝毫不见在这王朝华丽外袍下腐烂溃败的肌理。
为了澄明寰宇,他便是牺牲自己也绝无二话。
他自问冷心冷情见惯了世态炎凉,洞悉人性,说穿了不过趋利避害,见利忘义。
他从不奢求,有朝一日危难之时,有人舍身相救,自然也不会在旁人危难之时,全力以赴。如若真的救了,一定是那人尚有几分可用之处。
不想宁国公府大厦倾覆之后,竟还有这样一个弱女子愿意为赵承策奔走。
谢钰一时也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滋味,只是对她道:“没有雷霆手段,无须菩萨心肠。你回去吧,赵承策的事你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谢钰透露了一句,再不肯多说,只唤人送沈清嘉出府。
无论谢钰心底有多少奸诈狡猾的谋算,至少面上一向是端方君子。他实在不能想到,一个女子若是舍了脸皮,能如何的百般纠缠令他不得安寝。
沈清嘉没有得到准话,心中也知道,除了谢钰自己找不到第二个帮手,于是干脆狠下心,日日来谢府门前堵人。
沈清嘉连着在谢府门前守了三天,谢钰也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