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边是一排低矮房屋,屋檐很低,早晨露水在金光之下,如同琉璃般。桃应红悄步进入其中一间屋子,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大大的字画高悬于墙。
白纸黑字,方方正正,一笔一画写着:“全。”
刹那间,一股难言的滋味涌上心头。桃应红身形不禁一晃,手指紧紧攥牢门框,喃喃自语道“:全……”
她没有想到,在这里会看到阿叔的字迹。收敛心神,桃应红轻轻关上门,从房屋的一角到另一角细细搜寻着。
若是这里有阿叔的字画,是否说明他曾在这里生活过,是否留下只言片语,是否——与如今的金丹泛滥有关联。
这件屋子不大,可是翻遍了床头床底、柜子暗格,没有、都没有。
捂住胸口,桃应红迫使自己停下来喘口气,一个念头又在脑中浮现——若这是达瓦等人的阴谋呢?
诸多念头在喘息的时候浮起,她坐在床边朝外望去。这里的窗子很小,外头的光亮只有一丝透进屋内,黑暗、压抑。
字画、字画——桃应红猛然起身,走到那一幅字画面前。轻轻取下,细细抚摸背部,抽出一张薄如蝉翼的纸。
她拿在手中,借着昏暗的光一字一句读着。
“伤民之事,不可做……此药害人,不可任他们差遣……”阿叔在这幅字画背后写的,是自从战乱流落他乡、被逼做药丸害人的事。
“钱兆和……”
忽然窗外传来一阵骚动,熟悉的声音响起:“阿辉,你说有人订一大批货,在春城卖?”
阿辉低头道:“是掌柜的,我查过那人不过一介乡野村夫,做生意赚了些钱,想通过咱们打开春城的供货渠道。”
桃应红将信收进衣袖,挪到窗户边上静静听着。阿辉说完后,对面却迟迟没动静,难言的寂静后,达瓦一挥扇子,声音中带着困惑:“怎么如此巧,春城的路刚被县令封上,他就出现了呢?”
阿辉后背微微发冷,却仍是坚持道:“兴许有人抵不过药性。”
达瓦不满:“那人长什么样?”
阿辉:“长得普通商户脸,脸上长长一道疤,是个男子。”他说完最后一句,眼看着达瓦本充满兴味的眼睛暗淡下去,他将扇子一甩,轻轻啧了一声,遗憾道:"男子?好,我还以为她忍耐不住了。"
她,是谁?屋外的阿辉问出桃应红的心声,只听达瓦轻笑,玩味道:“自然是那位大当家。”
是我,桃应红在心中默默道。为何他们总是喜欢在后院聊,前院是做什么的?染坊正门那些女子定是障眼法,折出染坊是原料存放地,还是在此中转?
满腹疑问,她静待二人离去。
前面今日怕是去不了,达瓦在此,这人向来警觉,若是打草惊蛇就前功尽弃了。桃应红将字画重新挂回墙壁上,悄悄离开染坊。
回到客栈,谢礼一人在桌案前品茶。他又叫了一桌子菜,惹得桃应红腹中咕咕叫。今日又是一路风尘,紧绷的神经在此刻放松下来,她出声,像放软的琴弦:“谢礼——”
“我好累。”扑进他的怀抱,桃应红深深呼吸。
“先吃饭,吃完再说。”谢礼扶着她的腰,下巴蹭了蹭她的发髻。
夕阳落山,残血仍留苍穹。老农挑着扁担蹒跚而行,孩童稚语盈满小巷,在小巷下向上望去,灯火映照二人的身影。
“阿叔是炼丹师,钱兆和是牵线的人。”展开那封信,血红小字在烛火中隐现。桃应红一愣,染坊的光太暗,她竟没有发现这是阿叔用血所写成的。
谢礼抚上字迹,沉声道:“背后,仍有布局之人。你觉得钱兆和是为了钱,还是单纯想要报复?”
盯着血红色的字看得久了,仿佛那些字有了生命。一个一个跃动在空中,组成阿叔死前那张脸。
释然、不甘、愤怒、无奈,是哪一种占得多一些?
“也许,都有。”
她的指甲扣进桌案中,滴滴鲜血落在地上,却浑然不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