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大殿的佛像翻新,清安寺不得不对外宣布,在正殿整修完毕之前,不再接收香客来礼佛。
被束缚了灵力的宁凤歌和被打晕的青年被清安寺的僧人押进了柴房,等待第二日天明就督促他们去以工抵债。
而春深寺的那两位贵客执意留在这里却是他们怎么也想不通的。但修行者的事情他们管不了,也没法管,只悄悄道了声奇怪,就自去忙碌各自的事情去了。
无非是这几日添了两副碗筷的事情,开销还是春深寺承担了全部。
稳赚不亏的事情,管他干嘛。
苏沐之依旧坐在清安寺的门槛上,眼看斜风吹落密密麻麻的细雨,串成水珠,轻轻砸落在地面上绽放出一朵朵小小的涟漪,最后千万朵消逝的涟漪汇聚在一处,为地面披上了一层水衣。
大概是风吹得有些大,仅是轻轻摊开掌心,就能感受到飘落进掌心的毛毛细雨。
可这细雨还没感受多久,头上就落下一大片阴影来,将这悄然跑进来的雨珠隔绝在外。
苏沐之轻轻感叹道:“哪有你这般将法宝当成雨伞用的,法宝之灵大概很是委屈。”
颜子瑜扬眉道:“师尊这话此言差矣,这是法宝也是伞,伞嘛,不就是用来遮雨的。能为仙尊遮雨,伞灵十分荣幸。”末了他怕仙尊不信,加了句,“伞灵此刻十分雀跃,真的”。
度缘伞的伞灵正在他的手腕处轻轻蹭他,以表亲切。
当然这是为仙尊遮雨感到荣幸,还是隔着数日才被这主人想起感到高兴,那就不得而知了。
这弟子向来能言善辩,苏沐之不接此话,看着远处连成一片的雨幕,闲散问向身边的弟子:“自天地生灵以降,人类修行则为修行者,动物修行则为妖兽,你如何看待二者之间的关系。”
颜子瑜挑了挑眉,坦言道:“皆是天地生灵,一以待之。”
三千年前古有靖川王朝时代,修行者和妖兽常并行于城中,相处和谐。直至妖王降世,一声令下,万妖围城。靖川王朝覆灭后,妖王殒身,修行者占据上风,剩余的妖兽为求活命,大多数被契约成灵兽,散落在外凶性未除的则为凶兽,也常是修行者刀剑捕猎的对象。
久而久之,修行者对于妖兽的看法大多分为两类。一类因多年的优势地位视之为坐骑、灵宠之流;另一类则因千年前的仇怨视之为仇,对于没有宗门、契约主人归属的凶兽赶尽杀绝。
颜子瑜的看法属于第三类,也是极少之类。但这弟子能在观点不同于多数人时依旧如此坦言说出,苏沐之还是十分欣慰。
他继而问道:“若你遇妖兽,该如何对待之。”
颜子瑜微顿了下,敛下了眉,对身边人答道:“弟子以为不当以灵兽、凶兽分。人有善恶,妖亦有善妖恶妖之分。当日,小孤峰之上被驱使擅闯结界,欲行恶事的便是恶妖。而这世间,还有许多善妖。譬如,小孤峰上的那两只未被师尊契约的白鹤。弟子观之,这两只白鹤平日里吃饱了或睡,或去亦初宫看其他灵兽,和弟子的猫崽也差不多,没有作恶的念头,便是善妖。”
度缘伞宽大的伞沿微微倾斜,将他的身形笼于一片阴影中。
而这样的回答,仙尊大概会较为满意。
“或睡或玩,”苏沐之听闻后轻轻笑道,“看来你对这两只白鹤不给你摸羽翼十分怨念。他们只是不喜生人,等你在小孤峰住久了,会有亲近的机会的。”
颜子瑜笑着应是。
话题至此终结,气氛再次沉默下来。
这位常年寡言的仙尊最近已算是十分多话,并不擅长开启什么新话题。而颜子瑜也不打算在此刻活跃气氛,就如此静静一同观着雨幕。
更重要的是,方才仙尊问他的问题,他答的是这位仙尊的理念,而非是他自己的看法。
虽说按他往日里颇厚的脸皮,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但仍旧令他心头微有不适。
只是比起不适,他还是选择这般迎合回答了。
毕竟和这位仙尊的理念相对比,他更赞同“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的道家观点,天地万物,器、人、妖兽于他来说都一样。
他只在乎自己关注的人和物,除此之外,万物于他皆无差别。
也正因如此,他无法器与道合,更不可能有自己的本命法器。哪怕炼化了度缘伞,也无法使之成为自己的本命神兵。
但无妨,虽然无法拥有自己的本命法器,发挥神兵的最大力量,但他向来善假于万物——万物于他皆可为器。
只是这样的理念对于一个刚入内门的修行弟子而言,实在有些不合适。
颜子瑜悄悄瞥了一眼身边安静观雨的仙尊,算了,还是别把漂亮的小仙人给吓着了。
……
清安寺接下来一连三日都是雨天,只遇着了几位进来躲雨的路人。
颜子瑜陪着仙尊一直待在清安寺门口,却始终没等来仙尊要等的人。
直至这日清晨,清安寺外终于出现了一只蹑手蹑脚的花枝鼠。
这只花枝鼠有着奶牛一般十分漂亮的毛发,只是沾了些雨水,以至于脑袋上的一簇毛有些打结。
它手中抱着比身子还大的玉米,摇摇晃晃又蹑手蹑脚地出现在清安寺的门口。然而等颜子瑜和苏沐之两人看过来的时候,这胆小的花枝鼠又笨头笨脑地缩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