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天黑的格外早,晚饭过后,屋外已经黑得彻底,北风吹得窗框乱抖,只听声音,就知道外面寒风像刀子一样,冷得可怕。
南有音在卧房内将床下的小火炉烧的火热,然后坐在床头,笑眯眯地看着坐在窗边案几翻书的徐寂宁的背影。
徐寂宁被那一双大眼睛盯得背上发痒,他回过头来,问道:“你盯着我做什么?”
“你说呢?”南有音拍了拍仍然铺着大红喜被的床。
徐寂宁面上表情一滞,扭过头说道:“时间还早。”
“好吧。”南有音无所事事地躺下观察天花板地,片刻后又坐起身无聊地看地砖,最后视线又挪向了徐寂宁。
徐寂宁再一次感受到了后背发毛的感觉,他无奈地回过头去,坐在床沿上的姑娘正冲着他露出好看的笑容。
“怎么啦?”他问道。
“好无聊哦。”
“那你也看书好了。”他随手从案几的书堆里翻出一本文集,递给南有音。
南有音翻书翻了不到一炷香,她对这些策论没兴趣,“哎”了一声,将书扔在床头,起身趿着鞋子往外面走:“我去跟松梯他们说会儿话,你读完了书就叫我一声。”
南有音最后没在松梯那里呆太久。因为她一过去,跟松梯一屋说话的丫鬟们都手忙脚乱起来,连隔壁一些躺下的小丫头也知道少奶奶来了,忙着点灯生火的,阵仗不小,搞得南有音有些留也不是走也不是,早知道她过来会整得这样兵荒马乱她就老实呆在卧房读书了。
她本只想跟松梯随便聊点什么,但她与松梯不熟,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合适,加上过去她家里也没有过丫鬟,她一时还不清楚如何与丫鬟们相处,她讪讪说了几句废话,而后敏锐地觉察到屋内很冷,不由分说卷起袖子拿出看家本领——烧火炉。
以松梯为首的丫鬟急忙阻拦,又是一阵兵荒马乱,最终火炉被烧的呼呼作响,屋子里的温度逐渐升高,不再冻得人手脚发凉,南有音满意地离开,同时严词制止了松梯想要把她送回卧室的举动,让松梯等老老实实窝在床上暖和。
“左右不过二十步,我又不会走丢了。”南有音如是说。
南有音走后很久,松梯屋里一直暖烘烘的,任谁也无法否认这位新少奶奶在烧火炉方面确实是技高一筹。
松梯默默注视着火炉,火炉被烈焰烤的炉壁都发红,火光映衬下屋里的丫鬟们两颊都泛着红,不知是谁先轻轻叹了口气,紧接着大家都开始叹起气来。
松梯笑了一下道:“你们一个两个是怎么了?好好的净叹什么气?”
一个小丫鬟说道:“少奶奶这样,叫人忍不住想起三小姐了。”
尽管三小姐徐静祺去世多年,但想起她来,众人仍不忍唏嘘:“过去三小姐在时,常与小少爷打打闹闹,咱们院子里也热闹些,她一走了,徐府的生气也被抽走了一般,老爷一下子老的不成样子,小少爷也险些病死,好在现在少奶奶来了,我瞧她跟三小姐一样的性子,咱们府里终于多少能有些生气了吧?”
松梯有些怅然:“谁知道呢,少奶奶是少奶奶,三小姐……三小姐已经不在咱们身边了……”
小丫鬟们见松梯失神,知道她过去是三小姐身边的丫头,想必又在为去世的三小姐伤神,便拉着她聊了些府上好玩的八卦,见她笑了才又散去,众人走了之后,松梯独自面对着火炉与骤然静下来的屋子,心底怅然若失。
在寒风呼啸的夜晚中想起徐家三小姐徐静祺的不只是松梯,徐寂宁也想起来了。南有音忽然说她要去丫鬟们房里待会儿,使得他颇感诧异,历来没有主子往下人屋里去的,过去整个徐府只有三姐徐静祺会这样做。
房门“吱呀”几声打开又关上,南有音出去之后屋内瞬间冷清下来,虽然只是少了一个人而已,窗外呼啸的寒风似乎唱得更响了。
徐寂宁目光再次投到书上,然而横看竖看,没有一个字进他的眼,他想起了三姐徐静祺,三姐总说她是另一个世界的人,常在侍女丫鬟面前宣讲人人平等,说人不该有小姐丫鬟之分,往往惹得大家一阵惶恐,生怕三小姐“大逆不道”的言论被太太听去了,又要挨罚。
徐寂宁放下书,披了件厚衣裳,提着灯悄悄往祠堂去了,冬日的夜晚黑漆漆的,风吹得灯笼来回乱晃,一路上除了刀子般噎住口鼻的风,只有漫天散落的星辰和地上孤单的影子。
徐府祠堂立着历代先人的牌位,在一个不起眼的位置,不合礼法的摆着三小姐徐静祺的牌位,按例说她的牌位不应出现在这里,只是总有人情大过礼制,徐老爷思念爱女,说什么也要让这些香火祭祀有女儿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