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姐。”徐寂宁放下灯笼,对着那个小小的木头牌位轻声说道,“今日我陪有音见了家里人,父亲母亲,大哥一家,还有二哥,都见过面了,但仍总觉得好像忘了什么一样,想来想去,只是还没来见你。”
徐寂宁说完,好像是在等回应一样,停顿了一会儿,然而祠堂空空荡荡,虽然摆满了牌位,但却不会有或人或鬼应答一二。
“三姐,你之前老是说只有彼此相爱的人才能结为夫妻相伴终生,那你说我和有音……我们算是什么?”徐寂宁自顾自地说道,“父亲母亲趁之前我病得厉害,什么也不知道的时候,瞒着我悄悄聘了南家姑娘,如今她嫁过门了,我是真不知道该如何待她,我和她总不能也同大哥大嫂那样吧……”
“那样的话母亲可是要气疯了……”徐寂宁苦笑了一下。
他注视着灵牌,想起三姐总是描述的另一个世界,据说在那个世界只要相爱就能在一起,当爱消失时可以分开,只有两心相许的人,才会结为夫妻,徐寂宁与三姐相处的时间多了,免不了受她影响,也觉得婚姻感情之事应由自己做主。
但等到婚姻大事真正落到他头上时,他才忽然意识到一切与三姐说的不一样,这里不是三姐口中的另一个世界,在这里,两个毫不相干的人会因父母媒妁捆绑成夫妻,且无法分离,比如他和南有音。
徐寂宁叹了一口气,对牌位说道:“倘若你还在,现在会说什么呢?大概会嘟囔什么‘封建落后’之类的吧……”
他有点愧疚:“……我总听不懂。”
徐寂宁抬起手,犹豫几番,最终还是像妄图感受到活人的温度,轻轻摸了摸牌位,冷冰冰的木头质感,还有薄薄一层尘埃。他借着灯光用衣袖小心地把牌位上的尘土擦干净,低声问道:“三姐,你为什么要投湖……是因为我吗?因为我总是不明白你说的话,如果我能明白,你会不会就不会死了……”
他在祠堂怔忪半晌,觉得冷风入骨,方才起身。
徐寂宁提着灯笼回到自己的院子时,南有音脸上罩着一本书,早就睡着了,他走进了一瞧,南有音脸上的书正是他给她的那本文集,大概是读书读睡了,他无奈地将书从南有音脸上掀开放到一旁。
感觉到动静,南有音睡眼朦胧地睁开眼,那一双半睁着的眼睛使得徐寂宁无端有些紧张。
南有音不满地嘟囔道:“你跑哪里去了?我等你好久。”
她没说几句,“紧锣密鼓”的困意将她俘获了,她挣扎着睁开眼,往床的里侧挪了挪,接着她眼前一黑,是徐寂宁吹灭了蜡烛,他在黑暗中低声说了一句:“睡吧。”
第二日南有音很早就醒了,天还黑着,然而她却发现床上只有她一个人,徐寂宁不见踪影。
南有音坐起来点灯,大约是听到了动静,松梯推门进来了,熟练地点灯,将晚上灭掉的炉火重新燃起来,利索地伺候南有音穿戴梳洗。
南有音习惯了没有人伺候,现在突然多出一个人帮她穿衣打扮,忽然很不适应,她想要自己套好褂子,穿好左胳膊再将右胳膊甩进去,而松梯却在一边体贴地替她举起袖子了,让她险些找不到袖口不会穿衣服了。
在松梯要服侍南有音穿上鞋袜时她果断拒绝了:“松梯,不用这么照顾我,我不是小孩子啦,你这样仔细,我反而不适应了。”
松梯答应了,但仍然闲不住,又去端来热水想服侍南有音洗脸,南有音一面感慨这些大户人家就是不一样,端茶倒水乃至穿衣吃饭都不用自己动手,一面又感到被人服侍不如自己来自在,最终只剩下梳头发留给了松梯做,这倒不是因为南有音不想亲力亲为,而是她梳头发的水平实在汗颜,过去在家总是南南老爷或者弟弟南振玉替她盘好头发,南老爷夸张地形容南有音的梳发水平是不疏能比疏完强点。
“你们做丫鬟的好辛苦呀。”南有音望着镜子里为自己盘发的松梯真挚地说道,“起的特别早,还要生火烧水,服侍穿戴……”
松梯顿时心下微颤,这样的话她过去听另一个人说过一次,如同今早一般不愿被她伺候而愿亲力亲为的人她也见过一个——三小姐徐静祺。
松梯平复心底的涟漪,温和地回答:“怎么能是辛苦呢,这是我们的本分。”
“可是我何德何能呢,值得你来照顾伺候呢?”
“少奶奶是主子呀,我们是奴婢,怎能相提并论。”
南有音懵懂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知道说些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