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暮晴想了想,两种都不适用她们的情况,也不是不相信警察,李芝的事情太复杂,要是李芝真的被巫姑婆镇压了,恐怕一点证据都留不下来,就算尸检也是检出病逝,用阳间的法律很难处理。
她还得想别的办法。
第二件事,是她和江蓠的户口问题,她们俩、特别是江蓠总不能这样活一辈子,江蓠还要上学、工作,现代社会没有身份总是不行的。
户籍警察说林暮晴有户口,挂在林奶奶名下,补办身份证即可,至于江蓠,得找到家长和出生地才行。
林暮晴想,江蓠是被领养的,户籍要么挂在养父母家,要么在孤儿院,问题是江蓠说不清她来自哪个镇。这事还得从长计议,等她们也离开了镇子,她再慢慢处理这件事也来得及。
第三件事,关乎她自己。
林暮晴昨晚在拆迁楼往下打量时,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些念头。
万一……痴儿是从拆迁楼摔下去的呢?
她观察过二楼和四楼的玻璃,一些横截面是旧的,说明早就碎了,但有些断面很新,一点灰尘都没沾,不仅如此,地面上的灰尘有人打扫过,只是二楼的垃圾没带走,堆到了沙发底下。
这拆迁楼平时是有人来的。
林暮晴往旁边望了一眼,李芝还在户籍窗口咨询,恐怕要花些时间。林暮晴调转步子说要去上厕所,然后去找办刑事案件的警察。
恰好有个女警察拿着一沓材料从派出所后院转出来,和林暮晴打了个照面。
“诶。”女警察伸手截停了林暮晴,“是你,你前阵子在人楼下扰民,林暮晴是吧?”
“昂,我现在没扰民。”林暮晴站定,一脸正气。
女警察随手将资料夹在手臂间,哭笑不得:“我看你最近消停了,可别再这样做了啊。”
小镇上的警察都接地气,和居民没那么有距离,说话办事也不会太板正,女警察口头教育完,抬脚要走。林暮晴突然拦住她:“您好,我想问问,之前李芝是不是报过案,跟我有关的。”
“李芝……是有这事儿,不过没立案,现场没有尸体,血迹很少,走访下来也只有李芝那一户说见过你,我们判定不了你的死亡……”警察顿了一下,跟当事人说这事还真挺怪异。“后来也在留意,怕真的是拐卖还排查了进出人口,结果没几天你自己回来了。”
“那栋拆迁楼有上去看过吗?”
“这个啊,按流程是有的,经手的是我另外的同事,怎么了?”
警察抬手将额间的短发塞进帽檐,余光瞥到了大厅,突然岔开了话题:“对了,半个月前张翠报警那事是不是也跟你有关?把人孩子打了。”
“我没……”
“那儿呢。”警察抬手一指旁边,办事处有几名警察正好押着好几个穿校服裤的学生,见着林暮晴,半个月前被打的那个男孩面色惊恐,脚下一趔趄摔倒在地,被警察拎了起来。
“小偷小摸,一点不学好。”女警观察着林暮晴的神色,没有追究打人的事。
那些孩子是惯犯了,除了被林暮晴打过的男孩,其他几个都嬉皮笑脸,还有人胆大地掏出烟盒,学大人的手法给警察递烟。
林暮晴盯着那节烟屁股,眼神晃了晃。市面上的烟大多相似,她只是想起了拆迁楼里那些烟头和其他垃圾,成年人抽烟喝可乐吃辣条的可不多。
林暮晴心思活络,脑子里再次勾勒出好几个念头,她往女警察面前一站:“拆迁楼你们是否真的认真检查过?我想要确切的答案,如果没有,我要报案。”
……
林暮晴报的是故意伤人的案子,接手的就是面前的女警,名叫秦陆,在派出所里干了很多年。林暮晴观察了她一会儿,发现她行事干练,责任心也强,会问许多细节,便放下了心。
警察处理不了死人的事,但是可以处理活人的案子。
林暮晴告诉秦陆,自己确实在拆迁楼受了伤,还被人搬去了乱葬岗,要不是命大活不下来。她怀疑是经常前往拆迁楼的混混干的,让秦陆认真查一查。
之前一没尸体二没目击者,再加上没立案警察查得不仔细也情有可原,这次当事人找上门来,事情就严重多了。秦陆当即带了人跟林暮晴去现场。
和李芝走出派出所的时候,林暮晴往刚刚男孩们站的位置看了一眼,那里已经没了人。
林暮晴心中有了猜测,为首的那个男孩儿第一次看到她就吓得不轻,可能不单单是因为她是痴儿。
途径十字路口时,碰上了昨晚被林暮晴抢手机的摩的司机,昨晚林暮晴打完电话就把手机还回去了,尽管如此,那司机见了她,第一反应还是逃跑。
更何况林暮晴周围还有好些警察,摩的司机以为自己帮巫秀抓人犯了事,林暮晴来报了案,吓得一脚油门踩到底,闯了红灯,被警察抓个正着。
……
因为办案的缘故,往后好几日秦陆都跟林暮晴待在一块。一是林暮晴说自己怕凶手报复,让秦陆保护她,二是林暮晴的线索一点一点往外吐,又说自己失忆记不清,又说恍惚间看到了凶手,总之拖延了一些时间。
这两日,秦陆确实发现林暮晴和李芝周围很多鬼鬼祟祟的人,不是没有怀疑林暮晴的用意,但是秦陆心思细腻,共情力高,她担心林暮晴真的出了事,于是抽出时间一直跟着。筛选出来的可疑人员,她交给同事去查,其中就有被李梦安称为街溜子的初中学生。
阴差阳错的,不知道是不是警察的存在起了威慑作用,连续十天巫秀都没再出现。
李芝趁着这几日去房产中介办了手续,她听了林暮晴的话,将价格压得很低,但也不至于低得让人起疑,房子是好房子,没出过大问题,还是有转手出去的可能性。镇上的人都知道她要去大城市,也没怀疑过她着急卖房子的目的。
林暮晴着趁着这段时间去旧货市场,把巫姑婆的驱邪铜镜高价卖了,卖出去的一千块钱,买了两个二手手机和电话卡,一个她用,一个江蓠用,方便大家联系。手机是被时代淘汰的老人机,还是翻盖的。林暮晴不介意,能打电话就行。
有时候她会带着秦陆去接送李梦安上下学,秦陆穿着便服,靠在电线杆上嘬奶茶里的珍珠,她问林暮晴:“你怎么还帮李芝带孩子?”
林暮晴不想让秦陆的注意力转到其他方面上,只说跟自己的案子有关,她说:“李梦安是目击者,万一她也被报复了呢。”
秦陆嗤笑一声,她很敏锐,觉得林暮晴肯定有事瞒着,但林暮晴说得也有道理,李梦安确实也有危险。秦陆不急,她是警察,总能查清楚林暮晴藏着的事。
就这样跟了几日,第十天,林暮晴把家里的那把铁锹交给了秦陆。半个月后,痴儿的案子就有了进展。
秦陆没有告诉林暮晴太多细节,只让她去派出所辨认过好几次,一有进展,秦陆就忙起来,没时间跟着林暮晴瞎转悠。林暮晴隐约听说,她们根据林暮晴的案子,还查到了别的案件。
这也不稀奇,有些地方表面上和平,实际上内里早已藏满污垢。
就这样躲躲藏藏,转眼进入五月底,西南地区的天气早就变得炎热,祈运镇又是在山坳坳里,时常下雨,要么就大太阳当头,晒得人能脱层皮。
失去了警察的威慑,巫秀又到镇上来过好几次。不过林暮晴早就把李芝支走了,巫秀竟然一点空子都没钻到。
只是有一日,李芝回来交接房本,和买主在房地产交易大厅签合同。在门口望风的林暮晴远远看到张翠领着巫秀往这边走,张翠同时也隔着人群看到了她。
林暮晴吃了一惊,早上从张翠门前过的时候,两人还打了声招呼。
现在就来抓人了?张翠不愧是消息灵通的人。
林暮晴闪身进了隔壁小卖部,给张翠发短信,只有简单的一行字:“婶儿,不要给巫秀带路。”
张翠会听她的吗?林暮晴不知道。
张翠跟林暮晴关系很还不错,即便是这几天,林暮晴偶尔也会去她店里坐坐。她们前些天还聊了些李芝的事情,林暮晴没有说李芝身上的异常,只说李芝和李梦安将来去城里,要去过新生活了。
张翠当时有些茫然:“新生活?”她似乎想象不出那是什么样的日子,恍惚了很久才说:“我要不要也去城里看看呢?”
林暮晴笑她:“你一个人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很自由。”
张翠苦笑:“什么自由,我们是一辈子拴在镇上的人。”
“谁说的?”
也没人这样说,只是张翠觉得自己年纪大了,在镇上过了半辈子,就默认要老死在这里,她们心里依旧有一根无形的绳子,像根脐带,一头拴在镇上,一头连着她们的身躯。
她想,要是离开镇子她能做什么?
她在镇上行事出格,但总归这里是她熟悉的镇子,她依旧会对外面感到惶恐,对自由也感到惶恐。镇上的日复一日是个模板,她把自己填进去就行,过得好过不好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要去了别处,没有模板了,她应该做些什么呢?
这道题没有人教她,父母没教过,社会没教过,她的心空荡荡充满惶恐。
然后她想到了李芝,李芝年轻时总是一副我慕天地广的样子,或许可以当她的模板,所以她跟林暮晴开玩笑:“要不李芝把我也带走算了。”
……
谁知,当初有过一瞬间动摇的张翠,此时正带着巫秀来抓人。
林暮晴捏着手机,不知道巫秀跟张翠说了哪些信息。张翠信奉巫姑婆,如果知道了李芝的事情,林暮晴拿不准她会不会反戈相向。
所以林暮晴打开了通话界面,准备有情况就给警察秦陆打电话。
张翠应该看到了林暮晴的短信,中年人的手机提示音开得很大声,她低头看了一眼,踌躇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带着巫秀往这条街走。
林暮晴叹口气,手指按上了通话键。
嘟嘟两声之后,那边喂了一声,像是在山头,风很大,秦陆的声音很含糊:“怎么了?我在……”
没说两句那边就有人打断了她。“找到尸体了!快来!”
林暮晴果断挂了电话,秦陆有事在忙她暂时靠不上,只能赶紧通知李芝先躲一躲。
但是,她在跨出小卖部的那一刻,突然看到张翠在街角转了个弯,把巫秀带去了另一个方向。
嗯?林暮晴停下了脚步。她掌心的手机震动了三下,这是收到短信的提示。打开信息,发现是张翠发来的,也很简单的一行字。
“包在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