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然想跟他说今天晚上不去了,但还是没敢点开。
怕他又生气了。
他在去不去他家犹豫不决,只好拿着那两个橘子,慢吞吞地继续往前面走。
方冬野其实离这边很近,准确来说的话,应该是离学校很近,只有四五个红绿灯的距离。
谢然重新走到公园路口的时候,看着熟悉的风景,还有些恍惚。
夜幕降临,清河路上灯光璀璨,宛若白昼降临。
这个时间点方冬野肯定在店里忙活。
谢然捧着两个橘子,不敢往他们店里去,就从旁边的路口绕了一下,去了方冬野所在的小区。
小区路上灯光昏暗,许多配套措施都年久失修,勉强能照清脚下的路。
他从书包里找了个塑料袋,把两个橘子放进袋子里,费劲地爬上了六楼。
门关的紧紧的,上面又被贴了新的小广告,谢然帮忙把小广告撕掉,把那一兜橘子挂在了门把手上。
他不想跟方冬野当面说,只好又在袋子里留了一张纸条,写了一句话塞了进去。
等方冬野发现应该已经很晚了。
能拖一会是一会。
谢然又重新看了眼大门,把手机装进口袋里下了楼。
导航显示小区北边的出口有个公交站台,谢然刻意往清河路的反方向走,绕开周家的房子和铺子,背着书包上了公交车。
等谢然来到自己家,已经是晚上8点左右。
他家的大门还是老样子。
楼道森冷的灯光一照,门上的颜色显得愈发恐怖,上面不仅写了杀人犯,还写了欠债还钱,以及各种诅咒的话,因为这一层两套房子只有他家入住,所以不来到家门口根本发现不了。
谢然把被翘掉的门把手捡了起来,进门放在鞋柜上,门虚虚地掩着,智能灯光随着谢然的脚步声先后亮了起来,把客厅照的分毫可见。
屋子里贵重的家具全都被搬走了,客厅空荡荡的,只有垃圾被随意地丢在地上。
因为谢然房间的门没锁,所以锁把没被人撬掉,这会门还能关上。
谢然找了张报纸垫在地上,把床上的衣服一件件叠起来放好,他屋子里只有柜子和写字台被搬走了,床还留在里面。
房间里静悄悄的。
谢然接了盆水,把方冬野的裤子从书包里掏出来,沾了一点洗衣液用手搓洗。
家里的洗衣机也没有了,干什么都要手动操作。
谢然没洗过衣服,只好少了加水,多了加洗衣液,把衣服从头到尾揉了一遍,弄了一堆白色的泡沫。
他放水把洗手池冲洗干净,抬头的时候恰巧在镜子里看见自己的脸。
谢然盯着自己发了会呆,直到手机在洗手台上嗡嗡直响,他看了眼手机号,还是三叔的电话。
“你爸全责”,三叔声音凝重,直接开口道,“律师今天下午说的。”
谢然沉默了。
对于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跟他讲这种现实是一种很残忍的事情,尤其谢然刚没了母亲。
三叔纵使再不想沾这些烂摊子,还是咬咬牙问道:“你要去看一眼你爸爸吗?”
谢然的眼神带着点空洞,他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说道,“不用了。”
三叔松了口气,忙道,“好,那你休息吧,在家别乱跑。”
谢然把手机放了下去。
镜子里的少年皱着眉头,眼神一点光彩都没有,整个人恍若行尸走肉。
手机又抖动了几下,传来了几条信息。
方冬野:“你去哪儿了?”
照片是两只橘子。
“你挂的?”
谢然给他发了一个“嗯。”
方冬野的消息停顿了一下,很快就又发了过来。
“去哪了?”
“三叔家。”
“我在三叔家。”
事实既没有三叔,也没有家,只有空荡荡的房间,以及谢然和脚下的满地垃圾。
谢然看着方冬野的信息,眨了眨眼睛,他才恍惚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透明的泪水全都滴落下来,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洇入深色的布料里,消失不见。
方冬野开了台灯,把两个橘子放在书桌上,手上还捏着谢然给他写的纸条。
谢然虽然学习不怎么样,但从小写毛笔字,一手字写的端庄秀丽。
“方哥”,过了一会,谢然第一次主动给他发了条消息,小心翼翼的,“我明天能去你家吗?”
谢然家所在的楼栋靠马路,几个人影偷偷摸摸地来到小区楼底下踩点,隔着一层铁栅栏数楼层。
“杀人犯家是哪一层?”其中一个黄毛问道。
“8楼”,另外一个混混吸了口烟,把烟屁股仍在地上碾碎了,“你看他家的灯今天亮了。”
“那明天多叫几个人过来,别让他跑了”,还有一个啐了一口浓痰,“小杂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