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哭呢”,周卜易在捉弄他一事上总是那样兴致勃勃,“殿下哭得可爱,臣一心软,说不好就去请示圣上了。”
周卜易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顾棉信了他的鬼话,小珍珠唰一下就落不停了。
“好了好了,哭得真丑”,周卜易一脸嫌弃,“殿下在这补一会觉,臣入宫去了。”
顾棉点点头,他确实困得不行了。
这眼睛一闭,再醒来的时候天都黑了。
周卜易早就离开神都了,他去问过宫里的守卫,周卜易压根就没来过。
周卜易耍了他。
周卜易这个混蛋真的太过分了。
那年顾棉失魂落魄站在去往边南关的驿道上,那条长长的土路好像根本看不到头。
再见到周卜易的时候,他一定要狠狠报复回去!
这一再见就是十年后了。
这一次依然是不告而别。
他还想着把人养好,再欺负蹂躏。
可是他想欺负的人却不见了。
——你爱走不走谁愿意管你。
顾棉踢掉靴子,爬上床,熄了蜡烛。
——睡觉!
他陷在那些褥子里,感觉全身都被包裹了。
明明很软很舒适,为什么周卜易却不肯领情?
周卜易此刻一定在某个地方笑话他是个傻瓜吧,特意入宫去请太医,结果病人早跑了。
顾棉闭着眼睛,阖眸睡觉。
万籁寂静的寝殿里,似乎连风声都能听得分明。
沉重的呼吸声,伴着压抑不住的呻吟。
顾棉蓦然睁眼。
——谁?谁藏在这里?
难道老皇帝已经等不及了,现在就要对他动手?
顾棉迅速起身,点燃案头油灯。
空无一人。
只有帘子被风吹得飘起。
顾棉松了一口气,大约是他今天气急攻心,以至于出现幻听——
“唔……”
这…这是周卜易的声音!
顾棉立刻一膝跪地,压低身子,手举着油灯伸进床底。
光线亮起,照到美人满是泪痕的脸,他身上衣衫已经被冷汗湿透了。
他蜷缩在床底下,一双美眸里充斥着戒备和凶狠。
顾棉把灯放在地板上,默默盯着缩在最里面角落的周卜易。
周卜易现在的状态,像极了一只走投无路于是发起狠来的野兽。
——毒蛇朝他吐着信子,蓄势待发随时可能咬他一口。
顾棉觉得周卜易的状态很不对劲,他好像完全不认得人,只是本能对所有不属于他自己的动静感到排斥。
周卜易捂着自己的小腿,好像正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他不是胃疼吗?为什么反而要捂着腿和膝盖?
美人衣衫上印出了密密麻麻的血点,他的毛孔在渗血!
顾棉站起来,径直推开门,“来几个人,把这张床给本王抬起来!”
窸窸窣窣的动静让美人更加不安,他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些搬床的下人,眼底凶光毕现。
顾棉看准了时机,赶在受惊的美人又钻到别处前,一把将人抱了起来。
甫一离开地面,落入温暖的怀抱,周卜易就松开了捂着腿骨的手,转而去捂肚子。
下人全都出去了,顾棉脸色很不好看,他把美人按在床上,又一次把人剥了个精光。
“别动!”顾棉把周卜易圈在怀里,手搭在他腿骨上一点一点往下摸。
那里并没有入针,他的腿骨也是好好的。
为什么那里的痛会盖过胃里的痛?
顾棉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是怎样打了水来替人擦干身上的血迹,又是怎样给人换上了自己的亵衣亵裤。
明明已经决定再也不要管他了。
顾棉一夜没睡,怀里的美人一直在乱动,他怕那些针再作祟,只能用柔软轻盈的新被子把人裹起来,他隔着被子抱着周衍,把人牢牢禁锢在怀里。
还没入秋,这是奉源二十一年的夏末。
两个人的身上都大汗淋漓,整整一夜,顾棉从未松手。
汗出得太多,美人已经有些虚脱了。
可那也比让他活生生痛死强。
天亮的时候,周衍才恢复那总是恹恹的、万事随性的样子。
白天的他跟晚上的他完全不是一个人。
“你每天晚上都这样吗?”顾棉沉着声音问道。
美人有气无力应着,语气甚是敷衍,“我的爷,您这是嫌麻烦了?”
“奴有疾,发起病来就是这么可怕”,他不在意地笑了笑,“奴折腾困了,不丢奴的话,劳驾爷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