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阳春一噎,道,“脉象上确实是死了,一时没想到是……”
“你脑子呢?”周卜易眯起眼睛,如果不是身体虚弱,他很可能已经动手打人了,“顾棉是个聪明人,他只要顺着这条线查,我立刻就会暴露。”
黎阳春沉默了一阵,道,“您不会暴露。”
“嗯?”周卜易目光冰冷下来,“他死了?!”
“您出狱之前,北离神医华山泉就已寿终正寝,没人能查到您头上。
“公主说……她永远记得您这一脉的牺牲。”
周卜易很久没有说话,黎阳春收拾好药箱,最后看了周卜易一眼,“您要快点好起来……殿下日后能依靠的就只有您了……”
周卜易知道黎阳春这话是什么意思,今夜之后,世上将再无温妃。
“公主知道殿下从小就仰慕您,她最后的心愿……是希望您能做殿下的先生……”
黎阳春很快就消失在了周卜易视线里。
周卜易翻了个身,面对着墙,背对着门。
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顾棉的脚步声近了,美人好像故意躲着他,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顾棉放下药碗,蹙眉,“翻过来。”
“爷放着吧,奴等凉了自己喝。”
“翻。过。来。”顾棉一字一顿,见人不动,他直接上手把人抱到腿上。
到这时候他才看见美人脸上有泪痕。
“本王……弄疼你了?”顾棉气势瞬间弱下来,他有些手足无措用手给美人擦脸,“谁让你不乖…本王是给你治病,又不是要你的命,你犟什么呢……”
顾棉用臂弯搂着人,手端着药,一勺勺喂给周卜易。
仍旧是喝一半漏一半,周卜易喝着喝着就又落了泪下来。
“很疼吗?”顾棉把手盖在美人肚皮上,“本王轻点揉……”
黎太医跟他说了,周卜易的内脏没碎,人内脏要是碎了,是活不成的。
“他这就是饿狠了,饿出胃病来了,慢慢养着,以后渐渐会好一点的。”
顾棉剥了颗奶糖放在美人唇边,“北离特产,昨夜进宫母妃刚给本王的,便宜你了。”
周卜易看着那颗糖,很想哭。
——臭小子,以后你再也吃不到了。
美人偏过头,语气里带着一丝嫌弃,“爷自己留着吃吧,奴不至于喝个药还要人哄。”
顾棉态度很强硬,他把周衍脑袋掰回来,然后捏开周衍的嘴,把糖塞了进去。
——周卜易身上什么时候能长点肉呢?抱着他像抱着一堆柴火,硌得人生疼。
外面是淅淅沥沥的水声,周衍抬头往窗外看了一眼。
正是盛夏,窗外草木深,浓郁的绿本该带着一点暑气。
可是现在下雨了,于是就添了一抹清凉。
正是热的时候,周衍却只觉出冷。
那颗糖很甜,奶味很浓郁,足以盖住药汁的苦涩。
顾棉把头埋在美人颈窝,在他耳边吐着热气,“午膳还是粥食,本王叫人加了点剁碎的菜叶子,再不想,也必须吃足一碗。”
窗外的雨声小了又大,顾棉揉着他小腹的手一刻不停。
被体温暖热了肚皮,胃里好像是舒服了一点。
顾棉的手不轻不重,匀速朝着一个方向,揉得人都有些犯困。
周衍忽然开口,“抱我出去听听雨。”
顾棉下意识抱着人站起来,然后他才反应过来不对劲。
——他干嘛要听这讨厌鬼的话???
顾棉脸色有点黑,“周衍,本王给你脸了,让你使唤起本王来了?”
美人咬唇,一副被凶到了,吓坏了,要哭了的样子。
“你…”顾棉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无奈出门,在檐下找了个藤编的躺椅坐着,“听完给本王好好吃饭。”
雨水顺着屋脊滑落,滴答——滴答——
庭院变得泥泞湿滑。
花瓣和草叶上凝了晶莹剔透的水珠,又被雨打得滑下。
檐下很安静,实木小桌旁,侍女专心沏着茶。
顾棉尝了尝温度,投喂怀里美人。
美人很是嫌弃,“拿远点,奴不喝口水。”
顾棉手一顿,差点没给杯子摔了。
如果不是理智尚存,他可能会抱着周卜易直接把人亲死。
周卜易哪里都好,就是长了个讨厌的舌头。
有那么一瞬间,顾棉甚至想着,他要不要去那位沈前辈留下的余字号买点哑药。
余字号出品,必是精品,想来效果一定好极了。
长廊尽头出现人影,侍女用托盘端着两碗粥过来,把它们摆在了小桌上。
那侍女手上还拿着一块毛巾,周卜易心头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顾棉一个眼神,那宫女便捧着毛巾上前,垫在美人下颌。
顾棉满意点点头,舀了一勺,吹凉。
——这样就不会流的到处都是了吧?
至于周卜易会不会羞愤欲死,那不是他会考虑的事。
顾棉看不见周卜易那要吃人的眼神,也感受不到他那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气场。
周卜易轻轻笑着,咬牙切齿,“爷果真是费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