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弘扬焦头烂额地回来,气都没喘一下又被自家女儿拉进办公室继续上工。
“你是说,饼干之所以那么苦,是可可粉出了问题?”
凌弘扬拿着手电筒,一边拨楞面前的两份可可粉,一边凑上来嗅。
“没什么差别?”
“那这样呢?”凌疏拿出袋新的可可粉,撒在两种粉的中间。
右边的可可粉明显看出比中间的颜色深上许多。
“不同牌子?”凌弘扬立刻严肃起来,“不对,就算不是一个牌子,味道差别也不能这么大。”
他用指肚捻起一点,把手电筒递给凌疏:“帮我照着点。”
在光线下,他终于在深色的可可粉中发现了一小点白色的毛毛。
凌疏放下手电筒,拿出一个贴着蓝色商标的玻璃罐子:“这些白毛应该和这些是同款。”
“哪里发现的?”
“工人休息室,一位大叔的柜子里。”
凌弘扬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沉着脸,站起来往外走,走到一半又回过头,“以后不准顺人家东西知道吗?不礼貌!”
凌疏:“......行。”
“玩够了就带乔叶去看看辅导班。”
在一旁安安静静啃饼干,突然被喊到名字的乔叶:“?”
凌疏:“知道了。”
凌弘扬风风火火地走了。
凌疏心情很好,她来到乔叶面前,抬手帮她擦去嘴角的饼干屑。
“凌疏?”乔叶一脸懵地任由凌疏把她抱住,略微不知所措。
凌疏缓缓吐出口气,低声道:“乔叶,你好厉害。”
因为突然被夸而慌里慌张的乔叶:“?”
凌疏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认真地说:“这次我们家都要谢谢你,真的很谢谢你。”
乔叶:“......”她不明所以,她惊恐,她缓缓后退。
沉溺于未来老婆的优秀而有些得意忘形的凌疏:“......”
她不情不愿地放开乔叶,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转而接着道:“我带你去别的地方转转吧,除了饼干,新出炉的麻花也很好吃。”
带着乔叶逛自己的家的地盘这件事,让凌疏感到兴奋。
《凌光食品》是凌家起步的地方,也是上辈子的乔叶没有参与的过去。
凌疏带着乔叶,仔仔细细地逛,乔叶视线多停留两秒她就迫不及待解释给她听,盛情邀请乔叶填满她生活的边边角角。
凌疏讲的口干舌燥,还是乔叶催着她回来喝口水,正好碰到两个警察带着之前那个大叔上了警车。
“那个叔叔怎么了?”
“他做的饼干太苦,有毒,被抓起来了,我们不要跟他学。”
“不能做苦饼干吗?”
“也不是,”凌疏说:“是不能有毒。”
“哦。”乔叶若有所思。
晚一些的时候,赵海开车载着凌疏和乔叶回乔叶家。
乔叶紧抓着衣角,肉眼可见地不安。
“没事儿的。”凌疏握住她的手安抚,“我不会让他们再打你。”
乔叶摇摇头,她担心的根本不是这个:“他们和你爸妈不一样,他们要是打你,我也拦不住。”
“没事。”乔叶继续安抚:“我不是他们孩子,他们打我要赔钱,我可贵了!”
乔叶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他们才没钱赔,你也不缺钱,为什么要通过被打来赚钱?”
凌疏挠挠头,词穷了。
乔叶自顾自地说:“他们打人很疼的,他们说丫头片子不知道疼,打轻了记不住,要是男孩他们就不打,男孩的自尊心强,不能打。”
凌疏:“......”
她放下车窗,脸转向窗外,连连深吸了好几口风,才让自己上头的脑子冷静下来。
“小叶子。”凌疏依旧看着窗外,躲着乔叶,不让她看到自己发狠的眼睛,“过两天咱们可能要去趟警局,里面的叔叔阿姨会问你一些和你父母相处的事情。”
“哎?”乔叶愣了愣。
“......到时候,你就重点说他们怎么对你不好,怎么打你的,知道吗?”
“可是,我身上都好的差不多了。”
凌疏把头转回来:“不是好没好的问题,伤口愈合了也要说,知道吗?”
“哦。”乔叶不是很懂,“可身上都好了,没有证明,这不是说谎吗?”
“不是。”凌疏咬着唇,垂眸,额前的碎发被风胡乱得吹起,停顿几秒,继续说:“只要发生过,就不是说谎话。”
她声音压得很低,像是哑了。
“凌疏,”乔叶问她:“你感冒了?”
“没有,”凌疏回得很快,几乎是乔叶一说完,也就说话了:“没感冒,只是在想下顿饭吃什么。”
乔叶恍然大悟:“你饿了,还好我早有准备!”她尾因上扬,听起来有些小得意。
凌疏这才感觉自己情绪好了一点,问她:“准了什么?”
她还没问完,一只手在她面前伸开,掌心躺着一包写实小兔子图案的牛奶饼干。
“我刚刚问叔叔能不能拿,叔叔说可以,这个不苦,是牛奶口味儿的。”
凌疏接过,“谢谢。”
“你家的,不用谢!”乔叶笑得眉眼弯弯。
有了这个小插曲,乔叶的紧张劲儿消不少。
但情绪不会消失,只会转移,凌疏心情糟透了。
乔叶的生长环境五毒俱全,不光过得苦,还是被PUA着长大,这样的乔叶长成后来光彩熠熠的乔叶,中间一定伴随着将自己的人格敲碎重组,挣扎,抗拒,在绝望中一次次拯救自己。
过程该有多难受?乔叶是不是抑郁过,她是不是吃过药,更甚至,乔叶自杀过没有?
凌疏心里发堵。
事实上她已经堵了好多天了,在没有把乔叶拉上正确的人生轨迹之前,大概是消不下去了。
她把目光投向远方,窗外是大片的田野,新种的麦苗嫩绿,飞一吹,波浪似的绵延出去,它们已经扎了根,只要施以正确的肥料,假以时日,必定会长出沉甸甸地麦穗。
车辆驶入乔叶的小村子时,乔叶还没睡醒。
路程有些长,她又吃了些饼干,凌疏不怎么说话,坐着坐她就困了,凌疏让她枕着自己的腿,就这么睡了过去。
村子以低矮的小平房为主,院子很大,路面尘土飞扬,很少见车。
凌疏家的车子一进来,就有很多村民专门过来观看。
赵海向他们打听乔叶的家,他们看着赵海的衣着和精气神儿,把他当成厉害的大人物,再加上乔家夫妻在村里口碑也不好,于是纷纷给他指路,就这么顺利到了乔叶家。
乔叶家的门上着锁,和凌疏想的一样,家里没人。
考虑到翻墙不好,凌疏这才把乔叶叫起来。
乔叶一听自己家到了,吓得一个激灵,猛然清醒。
“别怕,你家没人,”凌疏捏捏她的手心,示意她看车窗外。
看到家里挂锁的门,乔叶紧绷的肩膀才放松了些,但心情却没有变好,她反握住凌疏的手,眼里满是不舍:“你还会再来找我玩吗?”
给凌疏听得一愣,一下没反应过来:“嗯?”
乔叶以为这是拒绝,想想也是,她的村子哪里比得上凌疏住的高楼大厦,刚要自卑,凌疏对自己好的一幕幕适时出现,出于对凌疏的信任,自卑的情绪一下子消失无踪,她调整心情,重新扬起笑脸:“没关系,我已经记住你家在哪了,有时间我回去看你的!”
凌疏这回听懂了,乔叶这孩子是以为他们是来送她回家的,真是划得好清晰的界限!
她干巴巴地道:“不是,我忘了告诉你,我们是来拿你的书的,你以后大概好几年都不会再回来了,拿书是那个......方便转校,嗯,要转校。”
乔叶第一个反应是高兴,第二个反应是歉疚:“我今晚要住你家吗?这样会不会太不好意思了。”
凌疏那个家,半空中的楼房,连个院子都没有,房间也不是很多的样子,收留她真的合适吗?
完全不知道自己被嫌家小的凌疏:“觉得不好意思就多吃几口我妈做的饭,你有钥匙吗?书多不多,我陪你一起拿吧。”
“不用,我自己去就好。”乔叶下了车,看到周围有几个来看车的同龄孩子。
那几个小孩平时都欺负她,这会儿见她一身新衣服从车上下来,一个个瞪大了眼睛,眼里满是敬畏。
小孩什么也不懂,但会看人下菜碟,懂察言观色,这时候的乔叶不是村里的野丫头,但等车走了,乔叶又是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他们就可以继续往她身上扔石头。
一个大伯问乔叶:“丫头,这是谁呀?”
乔叶平时沉默寡言,不怎么说话,听到这话,也只是看了他一眼,沉默着走到自己家,弯腰拿下门下的挡板,趴在地上往家里爬。
大伯哎呦哎呦地直叹:“你垫点干草,这新衣服多贵啊,弄得全是土。”
掺着几声人群里的嘲笑:“野丫头分不出个好坏。”“怪不得她妈打她。”“可惜了这衣服。”
给凌疏听得无语又生气。
尤其看到乔叶回家的方式居然是从门下面爬的时候,火气蹭蹭往上窜。
她是个从小洁癖到大的人,地上全是土,天气又干,往上一踩,激起的尘土就在鞋子上覆盖一层,连着裤脚一起遭殃,她发自内心地抗拒。
但此时此刻却管不了那么多,她心一横,在赵海的惊呼声中,也学着乔叶的样子,嗖一下从门下面爬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