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美人起床了。”崔雅安闲闲地和凌疏问好，又撕了块面包放进嘴里。

乔叶把手从耳朵上放下来，脆生生地说：“你醒啦，今天的早饭是面包和牛奶。”

凌弘扬看都没看凌疏，“不要管她，你背你的，J后面是什么？”

乔叶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回去。

凌疏挠挠头，转身回房间。

崔雅安喊她：“不吃饭了吗？这是你爸带回来的样品，不尝尝吗？”

凌疏拧门，歪过头：“我穿鞋！”

崔雅安：“落地都不穿鞋了？你现在这么放肆了？”

凌疏：“......”

她趿上拖鞋，再次回到客厅，一屁股坐在崔雅安旁边的椅子上，闭着眼睛往嘴里塞面包。

下一秒，凌疏捂住嘴，皱眉看着面包：“好甜！”

崔雅安不解：“甜甜的很好吃呀。”

凌疏猛灌好几口牛奶，才把甜味儿压下去。

“不行，齁嗓子，这个要上市吗？调整配方吧，少加点糖。”

凌弘扬终于抬头：“你们这个年纪的小孩不都挺喜欢吃糖吗？你心理年龄上去，味觉也跟着迟钝了？”

凌疏又给自己倒了杯牛奶：“格局小了，减糖，加培根做成汉堡，宣传的时候就说洋式早快餐，学生可以吃，上班的大人也可以吃。”

崔雅安想了想，说：“说得容易，汉堡里面得有蔬菜吧？怎么保存，培根怎么保存，包装价格上去价格肯定也会增长，不好卖。”

凌疏不以为意：“我只是提个意见，怎么整我不管，还有别的饭吗？总不能早上就吃这甜不拉几的面包吧。”

“冰箱里有培根和生菜，正好可以自制你的洋式早快餐。”

凌疏走到厨房，依照崔雅安说的，找到培根和生菜，一打眼，又在锅里找到了个凉的软馒头，她扭过头，拔高声音：“小叶子，你吃早饭了吗？”

乔叶中断自己的背诵，回答：“还没有呢。”

过了一会儿，凌疏从厨房出来，将用馒头代替面包的‘中洋式早快餐’拿给乔叶：“吃完饭再背一样的。”

乔叶双手接过，放到面前的盘子里，腼腆地对凌疏笑笑：“我马上背完了。”

凌疏挑眉。她有些吃惊，这是乔叶第一次明确拒绝她，竟然是为了背单词。

凌疏咬一口夹心馒头，对凌弘扬说：“我觉得可以报个英语基础班了。”

凌弘扬挑眉：“你要学习了？”不管是眉毛弧度，还是细微的表情，父女俩如出一辙，乔叶也不背了，事先在凌疏和凌弘扬身上来回扫，最后扫到了崔雅安。

崔雅安跟她比口型：一模一样吧。

乔叶沉默着点点头。

凌疏点头：“嗯，对。”

凌弘扬严肃中透着好奇：“这么多年都没让你把英语学好，是世界发生什么很突然的变故了吗？”

凌疏愣一下，然后明白过来，顿感无奈：“没到这份儿上。”

于是凌弘扬那点儿微末地好奇也消失了：“也就是说，你这么多年，英语还是初中水平？”

凌疏：“......”

凌疏说：“不，我要报初学课程。”

崔雅安：“......”

凌弘扬：“......”

为什么报初学班，小算盘不言而喻。

凌弘扬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生了个恋爱脑女儿，看着乔叶的眼神陡然认真起来。

恋爱脑也没关系，乔叶聪明，年龄小，再加上性格乖，说什么听什么，只要好好养别歪了，到时候她们两个在一起，就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他们家+1+＞2，血赚。

凌疏自己说，上辈子是因为鬼迷心窍，对乔叶没感情才导致乔叶早死。鬼迷心窍嘛，他是个成年人，都懂，肯定有“狐狸精”或者“公狐狸精”给凌疏勾搭走了，理论上来说，只要他和老婆看紧点，应该也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凌弘扬是个思想很开放的男大学生，并且敢想敢做，瞬息之间便计划好了将来。

他开始鸡娃。

“事不宜迟，雅安，你今天带乔叶去找补习班，什么钢琴小提琴电子琴、舞蹈、跆拳道、哦，还有文化课，看看乔叶对哪个感兴趣，能报几个报几个。”

“啊？”凌疏震惊：“什么叫能报几个报几个？你要干嘛？报个主课程补习班，开学后学习跟得上就行了，你要累死我。”

“人家乔叶都没发表意见，你着什么急，报班的又不是你，你一会儿跟我去公司，把你那什么【洋式早快餐】给我细说说。”

凌疏拒绝：“我不，我要和小叶子在一起。”模样像个被活活拆散的苦情鸳鸯。

十几岁的女儿做个表情，凌弘扬又膈应又嫌弃：“抗议无效，这么些年不能白活，给我变现，造福时代。”

“啊？”凌疏傻眼：“可是我今年才13岁！”

“13怎么了？不小了，你奶奶家的鹅13就是岁没的，算寿终正寝。”

凌疏：“不是，爸，我现在工作算雇佣童工，而且鹅能活到25,13是英年早逝。”

凌弘扬：“别整那没用的，不给发工资就不算童工，去公司给我好好干活，成年了就接手公司，就这样。”

“小叶......”凌疏下意识想喊乔叶，话没说完，就和乔叶撞了视线，小丫头懵懂的脸上满是无措，大概是被他们的争执吓到了，凌疏转而朝向崔雅安：“妈，管管你老公。”

崔雅安在一旁看热闹，完全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乐呵呵地说：“我觉得你爸说得没错啊，你先去锻炼几年，到时候直接把公司交给你，你爱怎么造怎么造，我和你爸计划了好多地方都时间去呢。”

“......”凌疏求助无果，眼看事情就这么尘埃落定，往桌子一趴，下巴垫在手背上，生无可恋地悔不当初：“早知道就不告诉你们了。”

“呵，”凌弘扬冷笑：“你该庆幸你有我们这么思想先进的父母。”

凌疏把头转向另一半，后脑勺对着凌弘扬。

崔雅安把牛奶往凌疏面前推了推：“别光啃馒头，喝牛奶。”

凌疏拿起杯子一饮而尽。

崔雅安给她倒热水冲的果珍，凌疏抿了一口，“确实是这个味儿，”然后整个杯子当道乔叶面前，“蛮好喝的，尝尝味儿，以后少喝。”

“谢谢。”乔叶小声道谢，继续背字母表。

凌家的人都不闹腾，平时一家人坐在一起也经常一句话没有，氛围和谐，放松随意，窗外日头刚刚升起，粉橘相连的天托着一轮晕着白光的太阳，阳光透下来，照过斑驳浅浅的树影，落在窗框上，落在餐桌上，鸟鸣啁啾，纸声簌簌，平和了周围的一切，包括自认为突兀的不速之客乔叶。

乔叶咬了一口凌疏给她的夹心馒头，培根的咸香在嘴里翻腾，融入馒头的顿感，被展开平和，搭配起来相得益彰，好似就该这样似的，乔叶嚼碎了咽下去，内心出竟奇地平静。

十点钟的时候，凌家一家人开始出门。

凌疏依依不舍地和乔叶告别，扯着袖子抹不存在的眼泪，假哭：“小叶子，我好舍不得呀，不想和你分开......你一定要想我知道吗？”

乔叶感到无措：“那，那要不我不去补习班了，我跟你去公司吧！”

凌疏一秒正经，清清嗓子：“你去上课吧，加油，好好学，今晚换你辅导我。”

乔叶更慌了：“啊？我一天学不了那么多啊。”

崔雅安拍拍乔叶的背，示意她跟自己走，“凌疏的意思是你把班里学的东西再教她一遍，不用理，她去不了补习班眼馋呢，我们走吧。”

乔叶面露纠结，欲言又止，想说如果是因为她花了补习班的钱导致凌疏没法上，她可以不去，但又想到凌疏是因为要去工作，才不能补习，就没说出口，沉默半天，乖乖应了声：“......哦。”

走出一段路，她忍不住回过头，发现凌疏还在原地看着她，见她看过来，抬起手臂冲她挥手。乔叶忐忑不安的心一下子就落下来了，嘴角扬起个自己都不曾发现的弧度，转过身，倒退着走，边走边挥手。

于是凌疏挥得更欢快了，举着的手臂像小狗尾巴，大喊：“好好走路！看着前面注意脚下！不许倒退着走！”

好不容易告别了乔叶，凌疏长舒一口气，回到车库门口。

凌弘扬没开车，蹲在灌木丛边抽烟，乍一看像劳/改/犯。

凌疏过来和他一块儿蹲着，伸手要烟：“给我一根儿。”

凌弘扬漫不经心低睨她一眼，还真给了她一根烟。

凌疏叼在嘴里，继续伸手：“火儿。”

换来照头一巴掌：“火个屁！”

“嘶——”凌疏抱着头龇牙咧嘴：“虎毒还不食子呢，我可是你亲女儿！”

“你应该庆幸你是我女儿，你要是我儿子，你看我今天削不削你！”凌弘扬把抽了两口的烟用食指和中指夹着，在绿化带的泥土里摁灭，站起来，烟蒂丢进垃圾桶，低头一看凌疏还在那蹲着，鞋尖踢踢凌疏的鞋：“起来，别蹲那和熊似的。”

凌疏没气，扬起脸，迎着太阳给了凌弘扬一个大大的笑，白白的牙齿闪到了凌弘扬的眼睛。她拍拍马路牙子，“蹲会儿呗，又不打卡，你还没告诉我什么事儿呢。”

凌疏的声音还有些稚嫩，脸颊带着点没褪完的婴儿肥，上辈子，等凌疏再大一些，彻底叛逆以前，凌弘扬都以为自己女儿是个棉花糖似的、娇娇气气的软妹。

现在的凌弘扬也一样，最起码在那个清晨，凌疏声称自己重生以前，他都这么想。

凌疏重生以后，行为做事和从前大相径庭，只依稀能看出些原本的影子，凌弘扬和崔雅安面上不说，心里却一直觉得不得劲儿，他们一直在努力适应。

就在刚刚，凌疏说话的语气，做出的动作，坦诚的脾气，和前日的种种重叠在一起，凌弘扬感觉自己终于适应了。

这个小女孩，已经不是昔日的小姑娘了。

一点点酸涩涌上心头，凌弘扬垂下眼，笑了一下，再次蹲回去。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凌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说：“你不着急走，又蹲这抽烟，还给我看见，我又不瞎，想说什么就说，我又不笑话你。”

凌弘扬突然又该注意了，他看着凌疏，话在舌尖转了转，出口时却成了别的：“乔叶很不错。”

凌疏一脸骄傲：“那是，我跟你说，小叶子比我厉害多了，投资她你们稳赚不亏的！”

凌弘扬就把她这个脱口而出的‘你们’在心里过了几遍。

他什么也没说，站起来，径直像自己的车走起。

凌疏还没一箩筐的夸夸还没说完，看凌弘扬走了，愣了愣，起身追过去：“哎哎，没了？你想说的就这啊？？”

确认了一些不太清明的事情，凌弘扬心情不错，他坐到车上，给自己系安全带：“这次能及时挽回损失，多亏了乔叶，补偿她一些股份吧。”

凌疏在副驾驶坐下，闻言十分吃惊：“这么大方？”

“看你喽，你好好干，等你继承了公司，把你手里的股份划一半给她，对了，你现在的持有率是0。”

凌疏紧皱着眉：“什么意思？”

“别跟我扯那些废话，凭你现在的认知，我不相信你肯乖乖陪乔叶上学做个按部就班的普通学生，既然这样这几年别浪费，凌光给你做基础，想做什么你放手去做，公司先开在我或你妈名下，等你成年了再转给你。”

凌疏嘴角抽了抽：“......您真是我亲爹，真看得起我。”

凌弘扬一时没说话，他沉默几秒，眼角都带了笑意，身体随意靠在椅背上，肌肉放松，气势却隐隐藏锋：“不敢？”

凌疏也跟着笑了，低下头，再抬起时，眼尾染上和凌弘扬如出一辙的锐利：“敢。”

父女二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加掩饰的野心。

“不对啊，”凌疏瞪她爸：“我和乔叶将来是要结婚的，我的财产当然要分她一半，这股份算什么奖励？”

凌弘扬闲闲地扣方向盘：“又不是我结婚，你婚内财产这事儿我不管。”

凌疏：“......”

车子不紧不慢驶过街角，带起的风吹动低垂着树枝的法桐，叶子沙沙作响，今年的夏日，又往后推进了一天。

傍晚，凌疏身心疲惫地离开她的儿童桌椅——凌弘扬在自己的办公室旁给她清出一个房间做办公室，为了她的脊椎健康，贴心地配备了适应她身高的儿童椅，粉红色，画着《凌光食品》饼干包装袋上的写实兔子图案。

凌疏嫌弃，但凌疏不说，凌疏准备有时间把乔叶喊来，桌椅用来讨好乔叶。

粉红色，小姑娘一定喜欢！

回家路上，凌疏给乔叶买了个大大的巧克力蛋糕，犒劳她第上一天补习班的辛苦。

然后在家看到个不速之客，当时脸就拉了下来。

陶悠正在给乔叶听写字母。

“D，嗯...G，G，有勾那个，写错了，你怎么这么笨啊！”

乔叶低垂脑袋，苦着脸在纸上写写画画，发丝落在纸上，夕阳给它勾上一层茸茸的边，乔叶写一个划一个，怎么都写不对。

凌疏：“G没有勾，有勾的是J。”

一出声，陶悠和乔叶眼前皆是一亮。

陶悠脸上的不耐烦顷刻转为惊喜：“你回来啦！”

乔叶下笔如有神，笔尖与纸张细微摩擦过后，抬头看向凌疏，腼腆地笑：“凌疏。”

“这是在做什么？我妈呢？”凌疏把蛋糕放在餐桌上，来到她们身边，看了眼乔叶的本子。

上面有密密麻麻，字迹很重的铅笔印，全是字母。

凌疏山黛似的眉毛挑了挑：“已经写的这么好了？不错嘛！”

陶悠怀疑自己听错了：“这你都能夸，这字儿狗爬似......”

“你第一天学的时候还比不上她呢。”凌疏打断陶悠的话，两手撑住桌子往前探，有点像守护财宝的恶龙，陶悠就被挤了下去：“找我有事？”

不过是从在桌子上坐着改为在地上站着，头顶和地面的距离差别没有太大，陶悠没当回事，她是来找昔日小伙伴玩儿的，只是时间不凑巧，被拜托了看孩子的任务。

“找你玩啊，这两天在哪发财呢，都不见你了。”那天陶悠回家，左思右想气得睡不着，凌疏居然向着一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脏丫头！兼职背叛了组织！

她发了很多誓，诸如再也不和凌疏玩了，过两天就让她爸把她带去国外上学，再也不回来了，让凌疏休想找到她，演变成凌疏什么时候来找她玩，找她玩的时候她该说什么话，凌疏和她道歉的话她是晾着凌疏一会儿，还是直接原谅她。

冥思苦想两天，气消了，于是在这个晚霞当空的傍晚，她出现在了凌疏家。

一进门就看到了那个导致凌疏和她生气的罪魁祸首——脏丫头。

虽然白净了，衣服也换了，气质也没那么土了，但这张脸改不了，就是那小脏丫头。

陶悠：“......”命运有时候像个玩笑。

“你是谁啊？”

乔叶就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小声说：“我是乔叶。”

无效沟通。陶悠转而去寻房间里的第三个活人——崔雅安。

然后她就得知，乔叶是他们家即将收养的女儿。凌疏的妹妹。

陶悠恍然大悟。

原来是自己人，那确实要罩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