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没有人怪我就够了,我对生命也没什么执念的。
进入白塔,虽然可以攫取此世最强大的力量,但是也要付出一个代价。
那就是不可以婚娶生育。
所以往往这些世家大族送进白塔谋取功名的孩子,都是不太受宠爱的,比方说他。
我没有义务为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拼命。
次席想。
因为这个世界上也没有任何一个人为我拼命。
我不是自私自利,我只是公平交易,所以我比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人都高尚。
没有任何,一个人,为我拼过命。
次席的大脑突然被这句话占据了。
他知道自己说谎了。
因为还是有一个人的。
有一个人。
那是几年前的事情了,但是次席毕竟是人中龙凤,所以记忆力是很好的。
说实话次席不太喜欢那个被称为日种的年轻人,原因很简单,因为没有什么生灵喜欢直接凝视命中注定的死亡吧。
这种惜生本来应该算是人类最基本的善念,但是因为惜生而去刻意回避悲惨,躲开目光,当它不存在,这也许就转化为了恶念。
次席在书上是这样看到的。
当然了,也可以说,善是大多数接受的约定俗成,恶是大多数人排斥的约定俗成,那么这本书就是谬误的。
次席学过逻辑学,也学过哲学,他说服自己一直都很容易。
反正我也是个没人爱的小可怜,我去可怜别人,谁来可怜我呢。
他一直这么想,于是某一天他的手被抓住的时候,他感到的震惊超过面对可能接踵而终的死亡的恐惧。
那是一次镇压采生之兽的任务,然而没有人想到,那一次,他们得睹吞日之兽的真颜。
毛乎乎的手,一只一只的在黑暗中蜿蜒着。
然而,这手却是令人恶心的,一节一节的。
中间连接的地方吐出金色的光华,任何被这金色浸染的人,都会迅速地在眼睛中聚集起白色的风暴,这是变成采生之兽的前兆。
次席在指挥白衣宪兵们撤退的时候,被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脚踝,然后吞日之兽缓慢地拉扯着他。
他看清了那吞日之兽的形状。
它很巨大,然而它的身体上,只有散发着淡金色日光的眼睛,和手。
而且。
手是从眼睛中生长出来的。
它的无数只手不是一节一节的。
次席突然意识到了这个可怕的真相。
而是眼中生手,手心有眼,层层散布,如树木一样长满整个天穹。
这是什么怪物啊。
他被拉扯着,然后一只空洞的,金色的眼睛,在他的身下大张着。
完了。
次席的心里只能掠过这么一个想法了。
然后下一秒钟,他的手被人拽住了。
然后他发现自己挂在了山崖之上,吞日之兽仿佛一个噩梦一样退隐了,那个金发青年趴在枯枝上,紧紧地拽着他的手,然而枯枝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咔嚓声。
两个人一起坠落了悬崖。
次席知道自己死定了。
然而他张开了眼睛。
他发现自己躺在那个青年的身体上,那个青年强悍的生命力扛住了这次坠落。
看来这次任务带他来的确是首席的明智之举,次席想,然而他的心底似乎动了一下。
明智之举,他对自己第一反应的这个词汇感到了一瞬间的羞耻。
没有人有义务为别人拼命,这是他一贯的信条。
所以即使带他来了。
他也应该让自己摔死才对。
才对。
次席摇了摇头,他走开了,叫了白衣宪兵过来,把那个金发青年抬走了。
他是个蠢货,和我也没有关系,次席对自己说。
也没有人有义务纠正别人犯蠢,他心安理得。
“次席!”他听到了一声惊叫,从不合时宜的回忆里惊觉了出来。
有金色的液体,如他记忆之中灭顶之灾一样的金色液体,正从山谷之中,以缓慢但是雷霆万钧不容反击的态势流淌而出。
“次席,我们都要被变成采生之兽吗?”一个年轻的白衣宪兵瑟瑟发抖地说。
他的舌头打了结,他很想说,是的,肯定是这样的。
他连这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等等,他好像想起了当初那个金发青年也触到了这金色的液体,但是对他似乎毫无伤害,如果把他踩在脚下把自己垫起来。
是不是能摆脱被变成那种没有理智的怪兽的困境呢。
短暂的惶惑不解之后,他从另一个宪兵的手中抢过了那个昏睡的金发青年,他的身体软绵绵的,没有一丝一毫的力道和反抗能力,任人宰割。
次席的手颤抖着,像是抓不住任何东西。
本来每个人都是双手空空的离开这个世界的,人类本来就不能抓住任何东西,越是尽力的去抓取,越是流失的越快。
因为生命就是这样的一|丝|不|挂啊。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