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风依旧厉烈地刮进来,钻过狭窄缝隙,发出尖锐鸣声,宛如夜鬼凄厉号哭。
滴答,校尉忽觉一滴滴粘腻温热的液体慢慢落在脸上。
抬手抹去,凑近一闻,一片血腥气味。
惊骇之下,身子如触了明火一般,校尉拔剑出鞘,举头便要大喝一声向外面示警。
电光火石间,梁上寒芒乍现,破空声呼啸而来。校尉只觉脖颈处受了一道闷击,嗓子竟如哑了一般嘶嘶难言。
一颗小石悄然滚落,哑穴已封。
明白对面已占尽先机,校尉慌乱之下举剑掷向头顶暗处,旋即夺路欲逃。
叮——
又是一颗小石不知从哪个方位破空而来,用力精准,一时间四两拨千斤,生生将剑偏转了方向。
长剑钉入梁木,沉闷声响被帐外惊雷声淹没。
校尉疾速奔走,后背向内,已是空门大开。紧接着一道流光闪烁,校尉背后命门遭一重击,双腿无力跪倒,最后软软倒了下去。
倘若此刻有光亮,便能看清一柄透明冰锥刺中了校尉后背死穴之上,锥尖亦淬有毒药。
虽不至于登时致命,少顷冰锥融化以后,毒药遇水化开,便是神仙难救。
若冰锥再深一寸,便将刺入肌骨留下痕迹,若稍浅一分,毒药亦无法附着于肌肤之上。将方位与力度把控得如此精准,即便是视野清明之下也难如登天,更何况是一团黑暗之中。
梁上黑影与暗色融为一体,此刻鬼魅般悄然掠下。
黑影并不搜找财物,亦不翻动文书,确认一击得手以后,毫不留恋便要离开。
此刻帐外却忽而步伐声纷纷,由远及近。
好巧不巧,是一队步兵队伍巡逻至此了。
兵队逐渐接近,近到疾风吹过帐帘,士兵手上提着的油纸灯笼光亮都能够隐隐约约照进昏黑的帐内。
黑影微微一顿,止步伫立。
灯影幢幢,照出依稀是一女子身形。
只是帐布太过厚重,即便有了灯笼,帐外之人亦是丝毫也看不清楚帐内究竟如何。
“队正,这帐内怎么没点着灯……”外面隐隐传来说话声。
一个小校应声,快步走来似要掀帘。
不过片刻,黑影来到案前,从从容容将烛火再度点燃。
帐内有了烛光,帐外便隐约可以瞧见里头一个人影,身着甲胄,伏案似在写字。
远处号角再度吹起。
换值时间到了,帐外长官摆了摆手,挥退小校,“罢了,许是里头另得了什么上令。风雨这般急,蜡烛灭了也是有的,先回去交班罢。”
又是一阵说话声,由近及远,最终归于平静。
巡逻队伍走后,黑影毫不迟疑,将身上一套甲胄并头盔重新挂回梁上。
随即一个闪身,彻底消失在了帐外夜色茫茫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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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营兴师动众一夜,却是风平浪静。一直挨到破晓时分,风雨才稍减。
直到过了卯时,各营点卯,清点人数,才发觉少了一名校尉。
寻到校尉营帐,掀帘一瞧,尽皆骇然。
待到得了消息的护陵使和卫营都统领率领亲卫匆匆赶往,帐外已是团团围着警戒,帐门大开,却无一人敢入内。
虽已光天化日,却总觉有阴风阵阵。
帐内高梁上,竟赫然吊缢着那宣节校尉的尸体!
那校尉的尸体面朝帐门悬挂,死不瞑目,维持着一个僵硬的姿势。虽是体态可怖,表情却是平静安详。定睛细瞧,尸首嘴角竟然勾勒着一丝诡异的笑容,仿佛在向帐外人含笑致意。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额前眉心,分明浮着形状奇怪的一道血痕。
血色凝固,在苍白的面容上愈显凄艳无比,宛如女子梳妆时的点朱。
若是年长之人瞧见,定会联想到十六年前曾在帝都盛行一时的梅花妆。
只是世间好物大多彩云易散,梅花妆亦是昙花一现,在一道诏令之后便遭了止禁,此后再也没了踪影。
瞧着悬吊的尸首,许是因着平日养尊处优,未曾见过刀兵,护陵使停下脚步呆在原地,一时似失了神,也不说话。
都统领在旁边一拍脑门,终于想起来正事。连忙传令,严密封锁消息,妄言校尉死讯者即刻军法处置。只是既然死了命官,便再难向上峰隐瞒,须得尽快将此事题奏天子,具陈来龙去脉。
一旦帝都派人接手此事,往后纵然再出什么岔子,也再难究问都统领失职之罪。
都统领面色凝肃,心底却暗暗拍手,这人死得着实妙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