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兴十四年。
许是临近夏日,酷暑难耐,少有人在外走动。
洛城原本熙熙攘攘、热闹非凡的大小街道骤然冷清起来,只有街道旁边的店家和苦力为着生计勉强顶着地面升腾起来的热气和灰尘,微眯着双眼观察来往的路人,寻寻是否有生意可做。
正当犯困之际,远处驶来一辆颇具气派的马车,打着崔府的招牌,旁边还有几个壮仆跟随,一路迢迢往永春坊去。
“啧啧!已经是第四回了吧!没完没了。”花铺薛店家咂嘴几声,低声跟旁边听到动静探出头来的绸缎铺任店家絮叨。
任店家也不附和,只是笑笑。
永春坊向来是达官显贵聚集居住的地方,里面不乏王公贵族,这些人往往出手阔绰。用花铺薛店家的话来说,贵人拔下的一根毛就足够咱一家子一辈子的嚼用了,因此在永春坊外围的街道上自然而然形成了市。
不过话虽如此,能在永春坊开店铺的人也不是谁都能够得着的。大部分店铺背后或多或少都有人撑腰,譬如花铺薛店家为何能跟任店家低声抱怨崔府。
盖因花铺和绸缎铺子背后的主人是太后娘家,贺兰氏的长子媳妇,也是崔府的二姑奶奶——崔时音。
崔时音这个名字自本人露面以来,便长久的成为洛城无数青年才俊的白月光,魂牵梦绕。
不过她极少出门,除非好友相邀。每逢此时,众人趋之若鹜,整日只挤在贺兰府门外街头,只为见她一眼。
曾有位贵妇人于宴会中偶见一面,便私下对闺中好友道:不敢见时音,只怕终身误。妾尚如此,况于男子乎。
只可惜这么个绝代佳人在无数人的扼腕中几年前嫁给了贺兰氏的病弱长子贺兰亭,当时消息一出,洛城的酒楼座无虚席,不少人深夜买醉,芳心碎落一地。
就在大家酸着眼快要把贺兰亭的名字嚼烂入腹中时,好在老天眼终究是开眼的。不过几年,贺兰亭到底受用不起佳人,在一年前去世。
这则消息不知又燃起多少人的小心思,想着崔时音是否会归宗另嫁。
按着崔家一年走几趟贺兰氏的节奏,估计用不了多长时间,只看崔时音如何选择。
崔家马车慢慢接近贺兰府中的同时,处于话题中心的绝代佳人崔时音玉体侧卧,乌发轻挽,纤白的手指托着桃腮,星眸微转,正看着窗外梳着花苞头的小丫鬟在满院的花香中扑着蝴蝶。
“夫人,可要出去走走。”
一个身形高挑的秀丽丫鬟手执一柄牡丹纹团扇凑上前来,隔着冰鉴,为崔时音扇着风。
一阵清凉感扑面而来,散了一丝暑气。
崔时音支起身子来,打了个哈欠,慵懒道:“罢了,外头太热了。碧桃,你让她们玩一会赶紧回屋避暑去,当心晒伤了。对了,院子里还剩点葡萄,让她们摘些回屋吃。”
碧桃看着自家夫人的一举一动带着说不出来的美感,也许只能用前段时间她从古书中读到的“绰约多逸态,轻盈不自持”来形容。
“夫人,她又犯呆了!奴婢去叫吧!”一位身着淡粉色春衫的娇俏女子隔着窗户打趣道。
不一会儿,便从廊下传来小丫鬟们欣喜的道谢声。回过神的碧桃嘴里嘟嚷道,“那可是夫人你亲手种的葡萄,又大又甜又多汁呢。夫人你都没吃多少。”
“莫急,葡萄架上多的是呢。晚些你和青鸢想吃管够。”崔时音弯着嘴角笑道。
碧桃红着脸道谢,“夫人,田庄的管事这段时间送了些寒瓜,您可要尝尝?”
“可有分些给舅姑他们?”崔时音问道。
“分了。”碧桃一提到此事就生气,“刚刚我去二夫人那,亲眼看到煦公子正吃着寒瓜。为何全府唯独我们院中没有,定是故意绕过我们。”
崔时音明白此事必是自家婆母贺兰夫人的示意,也只有她才会明目张胆的做出此番举动。
“不过是一两个寒瓜罢了,她想吃便吃个够吧。我们院里不缺。”
手握丰厚的身家,再加上亡夫留下的产业,崔时音没心思跟贺兰夫人争芝麻绿豆大点的事。或许正是她无所谓的态度,让贺兰夫人愈加看她不顺眼起来。
哪家婆母喜欢看到自家美貌儿媳,拿着大笔钱过得比自己舒坦。况且据传闻,崔时音的丈夫不是贺兰夫人所出,是贺兰大人外头的女人抢先生下来抱入府中的。
正当闲话之际,先前在廊下的青鸢进得屋内,说道:“夫人,崔家嫂嫂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