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时音听到名字,便知不是什么好事,一时兴致缺缺起来。
但来者虽是恶客,却也是她的亲嫂子,在贺兰氏府中不好将人拒之门外。便让青鸢把人请进来,看看又有何话可说。
蒋氏进屋甫一坐定,见崔时音脸色红润,立在花架旁摆弄着一盆魏紫,娇艳欲滴。
“妹妹,近来身体可好些了?”
崔时音拨弄一下魏紫鲜妍的花瓣,淡淡道:“多谢嫂嫂关心,只是近日被琐事扰的心中郁郁罢了,只需静养即可。”
蒋氏嘴角笑意僵住,随即笑了一声,“依我看心中郁郁更应该多外出走动才是,整日里窝在府中,才多生毛病。妹妹别怪嫂子说的直,母亲来之前就吩咐过我问问,前儿个给你说的事考虑好了吗?若是妹妹一直避着还未考虑好,她老人家就要亲自过来问问了。”
见崔时音不为所动,蒋氏继续道,“为人父母哪有不为儿女考虑的,母亲所生的孩子里面唯独妹妹你是寡居,往后没个依靠,自然让人牵肠挂肚。临江王可是宗亲,如今陛下无子,这位的前途可是无量的,不知有多少名门世家想把女儿嫁入王府。妹妹何必放弃荣华富贵,苦守着牌位过日子呢!”
纵使崔时音养性多年,也被此等话语激起怒火,转身冷笑,“既是如此,我且问嫂嫂,大哥和临江王相比,谁的官位更高呢?”
“自然是临江王。”蒋氏毫不犹豫。
“那依着嫂嫂方才的话语,你母亲应该立即将你接回去另嫁到王府享福去才是,何必苦守着位卑的大哥过日子。”
“你!”蒋氏气急败坏道,“那怎么能一样,你哥哥还活着!”
见她如此,崔时音嗤笑一声,“看来嫂嫂是巴不得大哥早点离世,好攀高枝享荣华富贵。”
另嫁的话蒋氏是彻底谈不下去了,崔时音是油盐不进,要不是临江王看上她,谁愿意来受此等侮辱。
“崔时音,话别说得这么满。总有一天你有求到娘家的时候。”
走之前,蒋氏还不忘放下狠话,好似娘家帮了崔时音许多忙。但实际上,崔时音嫁入贺兰氏,成为寡妇,娘家居功至伟。
崔时音虽是崔氏大房所出的嫡幼女,但幼时因遇匪寇流落在乡野之中,幸得一对养花的老夫妇将其抚养长大。在少时才被叔父找到,带回崔家。
或是因分离太久,亦或是因崔时音由乡野下贱之人抚养长大,亲生父母对她并不上心,甚至说颇有嫌弃。唯有叔父一家时有关心照顾,只不过还未等她适应崔家的生活,叔父荣任,一家迁到随州去了。
自那以后,她的日子越发难过起来。父母兄姐平日的忽视和斥责接踵而至,当时崔时音听得最多的话便是,
“愚笨。”
“冥顽不宁。”
“乡野之人教出来的,果然上不了台面。”
崔时音觉得很难过,老夫妇虽然身份不如崔家高,但对她却是万般宠爱。即便家贫,也会竭尽所能花钱送她去识字念书,闲暇时间还会教她伺弄花草。
养花如爱人,从老夫妇那里她得到了远比亲生父母多得多的温暖和爱意。此话一出,立马遭到更加严厉的责罚,他们都认为她自甘下贱,已经无可救药了。
到如今,崔时音闭上眼睛回想起来只有父母嫌恶冰冷的眼神,兄姊的嘲讽,下人的指指点点,和饿到极致的挠心感。
若不是崔家不能出一个饿死女儿的丑闻,她早就不在人世。自那以后,她学会了沉默,沉默的反抗。
但在高门世家遭到当家人的厌恶,即便是亲生女儿,也很难在府中生活。
那段时间崔时音甚至自己都吃不饱,下人早就想法子调到别处去了,只有一个傻乎乎的碧桃留在她身边,两人一起种花偷偷运出去卖,日子渐渐好转。
只是种花的生意很快就被发现了,辛辛苦苦种的满院花草只因姐姐的一句喜欢,全都没了。
碧桃偷偷哭了一个晚上,早上还起来安慰她。当谁不知道,她哭得眼皮子都是肿的。
幸好叔父一家回来了,许是模样太吓人,叔母一见到她两眼直冒泪花,把她搂入怀中。与叔父一家相处的日子总是甜蜜快乐的,但也是转瞬即逝的。
本以为要继续过苦日子,不知叔父和父亲在书房谈了什么。总之,她和碧桃是跟着叔父一家一起到了随州,离开了如牢笼般的崔府。
随州的日子真好呀,好到让她终身忘怀,能在寒冷的深夜反复回想,好似能给人无限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