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又离别,没人告诉他中间的过程该怎么走。开了头,又告知了结尾。他能做的,只有前行,彻底扰乱这虚假之天,为他出乎所有人预料的诞生献上最后的谢幕。
恰如此时此刻,陌生的时间点,孤注一掷的背影,宛如一个在毫无退路的赌桌上的赌徒。
无人倾诉,无人救援。
他自嘲一笑,没等来呼喊。
“神明也会害怕吗?”
他向前走去,仿佛要将所有抛下,又仿佛要将所有留下。
“阿布!”
他蓦地停下脚步。
“明天,你还会来吗?”
他摆摆手,背影轻松了许多,归终终于感觉拉住了那条风筝线,那风筝摇摇欲坠,不知何时会骤然坠落。
所幸,她暂且拉住了。
“当然!”他朗声道。
说是明天会来,可阿布感觉自己恐怕得食言了。
他在自己的茅草屋里,藏了位昏迷的夜叉。
这位夜叉,穿着破破烂烂地衣裳,头发乱糟糟,看起来远没有传言中的凶狠。擦干净脸上的血迹,阿布才发现他稚嫩的脸很像一位故人。
是魈吧?阿布瞅了躺在床上的绿色夜叉,又转身看向门口。是魈啊。他又瞅了瞅床上熟悉的面孔,确信。
“好惨……”阿布皱着包子脸,摸了摸他满是皮包骨的身体,得到他的一声闷哼。
阿布不敢随便乱摸了,他心虚又小心地看他皱着眉,却没有醒,长吁了一口气。
“这都没醒,看来确实很累了啊。”阿布无奈。突然从天上掉下来,砸坏了他辛辛苦苦盖的茅草屋,这是在天上飞的时候突然昏迷的吗?
营养不良,内脏出血,神经衰弱……阿布皱眉,一脸不赞同:这人,能活到现在,基本是靠自己强大的意志支撑吧?!行走的奇迹啊!
阿布无奈地叹息,手中亮起金光:“赠你一场美梦,愿你一夜好眠。”
夜叉原本紧蹙的眉头放松下来,他感觉自己回到了从前。
无忧无虑,自由自在,世间任他行走。风声在他的耳边呼啸,身下是绿水青山,远方是重峦叠嶂。夜幕降临,他又回到族群中,作为最小的族人,享受着长辈们的关爱。
他本该如此,活在爱里,前途似锦,未来可期。
他睡着了,陷入不会被扭曲的美梦中。
阿布轻手轻脚,为他在床头柜上放了一碗粥,和一个纸条,就急匆匆地赶去履行和归终的见面约定。
当他到那儿的时候,已经傍晚了。
归终的身影映在他的眼中,宛如一道剪影。
她敏锐地察觉到阿布的到来,向他招手:“来了啊!这边,这边!”
“遇到什么事了吗?”归终感受到阿布有些心不在焉。
“没有,没有!”阿布摆手,他不能说现在的金鹏,未来的魈的事,只好随便聊道:“我只是在想,当你突然踏入一个你还没来得及准备好的岔路口,你会怎么办。”
“嗯?还没来得及吗?”归终沉吟,想到阿布,这孩子应该是不知从哪里来的流民吧,小小年纪就要被迫远离家乡,在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生活,想要倾诉也是理所应当的。
“去适应它吧。”少女说道。
“你既然无法改变现状,那只能改变自己。无可奈何的事有很多,无法逃避的事也有很多。看见这些琉璃百合了吗?”
她的手轻轻触碰含苞欲放的花。
“它们不能决定自己生长在哪里,当暴风雨来临,有的被铺天盖地的雨幕打折,而有的,将在夜幕降临之时,绽放更加耀眼的身姿。明明在同一个地方,却有着不同的命运。那是因为,每一朵花,都是不一样的存在啊,有的放弃抵抗,而有的却咬牙坚持。”
“那如果失去了很好很好的同伴,我该怎么办呢?”他又问。
归终感觉自己似乎成了知心姐姐,阿布在昨天被叫住后,更加依赖她了,就好像……两个就别重逢的朋友一样。
但这种感觉,好像还不赖。
归终莞尔。
“那你感觉自己该怎么办呢?”归终察觉到阿布在某些事上特别迟钝,所以她决定引导他找到答案。
“我打不过那个敌人,她很强大。”阿布真诚地说道。
“他明明都逃离攻击范围了,为什么还要回来呢?我被打中也没关系的,人们在面临危险的时候,本能应该是逃跑啊。”他其实隐隐约约有答案了,只是想要个求证。
“大概是因为你是他的朋友吧。”归终轻声道,“有些时候,人类的情感其实是最不可以用本能来解释的啊。”
“而朋友,是值得托付生命的存在。”
阿布愣愣地低头,他想起了温迪和拉尔卡,想起一直陪在身边的玄龟,鼻尖越来越酸涩。
有水珠落在他手上。
“下雨了吗?”他问,归终却给了他一个拥抱。
“不,是你在哭啊。”
继愤怒之后,懵懂的神明终于学会了哭泣。他为自己的友人,掉落了第一滴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