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怀礼!你没事吧?我刚刚怕你生我的气就去找你了,没有被浪冲走。有个会说中文的女孩告诉我看到人游进海,我吓都吓死了,高怀礼?”
高怀礼将她整个人搂住怀中,几乎揉碎。
“我很担心你。”他低声说,“很担心。”
小玉怔怔摸他后脑勺:“不要怕,我没事,我在这儿呢。”
“对不起。”
“……你说什么?”
后续再给汪川打电话,打不通了,高怀礼想他进不去逢城就会走,便也不再操心。
高怀礼有时候觉得自己神经异常脆弱,像风干皲裂一碰就断的鱼线、烧完后不吹就能保持形状的香灰、在海底泡了一个世纪的沉船桅杆。
他强壮的身体只是空壳,由这些脆弱填充,得定期蜕壳才能维持生存。
第一次蜕壳,他失去了母亲。
第二次蜕壳,他以为失去了沈翎。
第三次蜕壳……
夜晚他再次高烧不退,小玉拼尽全力送他去医院,却被告知没预约得等一周,无奈原路返回。
她用高怀礼指纹解锁了他手机,跟翻译说了高怀礼的情况,翻译强硬要求他立刻回国,毕竟国内外药物限制不同。
高怀礼朦胧中醒来,厚重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屋内只亮着盏裸金色的台灯。
是酒店。
腹中虚胀,心头空落落的,他下床解手,本以为会看到一个胡子拉碴、狼狈丑陋的自己。
镜子中的男人却额发干爽,下巴和两腮剃得很均匀,穿着舒适的白色棉T恤,除了眼睛里的疲惫,还有颧骨烧红,跟健康时候没两样。
他知道这都是小玉的功劳,心里软了一下。
却还谨慎控制着,不能软太多。
方决在电话那边眉头紧皱:“说不说你自己决定吧,我就是担心汪川万一联系上他,在你没准备好的时候捅破,你可能不好处理。”
沈翎道:“我检查过聊天记录,没动静,还是先瞒着,等怀礼烧退。”
方略不以为然:“外强中干的绣花枕头,从二楼跳下去没事,水里钻两把就发烧了?他还学什么游泳?”
沈翎看看时间,出来已经超过半个小时了,于是踩着柔软的走廊地毯往回走,声音轻缓:“他频繁发烧是心病,得一个个解决,一股脑告诉他,他身体承受不住。”
“嗯……”方决撸了两把头发,不断拉动监控进度条,“也怪我疏忽,没想到你们俩都走了,蒋宝年还派人盯着逢城。学校我们兜不住,估计这几天他就会知道汪川没回学校,蒋宝年那边,一旦你们回国了,随时会用汪川来要挟……既然你要瞒,那只能用小玉身份绊住他,逢城不能再回去。”
咿呀,房门打开,高怀礼出来半个身子,一眼就和沈翎对视上,沈翎立刻按着电话说:“我知道了,洁儿,谢谢你给我报信,你要小心别被蒋爷发现了。”
方决一声不吭,沈翎道:“嗯,他醒了,我会跟他商量的。”
沈翎并未像小玉那样冲过去搀扶高怀礼嘘寒问暖,而是捂着手机,略试探道:“你还烧吗?”
“有点。”
平淡如白开水的对话。
等高怀礼踢踏着拖鞋走回屋,她才保持距离走到门边。
“把灯打开吧,太暗了。”高怀礼说。
“你才刚醒,灯光太亮了不舒服,再眯一会儿吧。”
“……你在跟洁儿打电话?”她的反应有些不对,高怀礼头疼,不自觉脸色较阴郁。
沈翎道:“是,她说……蒋爷派人来东明抓我了。”
高怀礼尽量耐心:“蒋宝年?不是程邦泰?”
“高怀礼。”沈翎未回答,坐在单人沙发椅上,台灯照不到她的面容,音色静得如同一根被风波动的琴弦,“我才知道,你去东明找过我?”
“怎么了。”
“你也找到了程爷那儿去,还见到了张锋,温与兰,对不对?”
“所以?”其实高怀礼猜到她在闹什么别扭了。
说开并不是好事,他们虽然亲密无间水乳交融,但各自都怀揣着秘密,这段关系长久不了,知道的越多就越像离婚分财产似的不体面,一地鸡毛。
“张锋在你们面前,全都说了?”
“快好几个月,忘了。”
高烧醒来就面对质问,还好声好气地回答,高怀礼觉得自己表现得够绅士了。
“不,你没忘。”沈翎略伤感地说,“你发烧说胡话我都听见了,你知道我被张锋张平侮辱,去找温与兰伸冤,却又像丧家犬一样被赶走,你全知道了。我一文不值的样子,我以为的清白,我骗你说认识你后就从未……原来你全都知道了。”
“知道又怎样?”高怀礼翻身上床,左腿弓着,按了按太阳穴,只想快点结束这个话题,“我不在乎那些,小玉,我不蠢,明白你是受害者,张锋那人渣也得到惩罚了,你得放过自己,向前看。”
“你不在乎,是因为你不喜欢我,而不是心疼我。
“……”
“你越不在乎,我就越难受,高怀礼,我也想装得若无其事,跟你出国这两天,我很快乐,可你的眼里却没有快乐。”
沈翎眼看着高怀礼交流的欲望越来越低,连眼睛都闭上了,呼吸很粗重,高温依旧在折磨他,但她还是给他下了一剂猛药。
“你不喜欢我,是因为你有一个珍藏在心里的女人,我只是个替代品而已……在我们回国之前,你能告诉我,她是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