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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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界从不缺少相遇。
那个下午,阳光穿过云层的方式很特别,风拂过行人发梢的角度很刁钻,事情的起因往往也很简单,就像蝴蝶扇动翅膀最终引发龙卷风,或者像某个老外问你“how are you”后你突然忘记了英语。2019年十月,日本本州岛微风不燥,在这个初春阳光正好的下午,一切都要从那家名为“甜心诅咒”的冰激凌店说起。
——这特么是什么中二病晚期才想得出来的店名?
可能是店主曾经也做过中二少年吧,不过在咒术高专旁开这种店,倒也算抓住了市场定位。毕竟哪个学校没有一群渴望“中二”的小鬼头们?这种微妙的反差萌简直就是都市潮流文化的缩影。当然最奇葩的还是店里最近推出了一款限量版的“秘境特调”,广告语写得玄乎其神:产自东南亚的奇异果特制果味冰沙,不仅口感独特,还能在短时间内提升食用者的精神感知力……
——听上去就像那种“吃了这个你就能当财阀太子爷”的智商税。
但是!
当家入硝子——那个平日里面无表情到让人怀疑她是不是把情感模块卸载了的女人——尝过后居然破天荒地说了一句“还不错”。这就相当于周杰伦突然在朋友圈发了条“今天心情不错”,或者曹操突然在《短歌行》里写“老婆做的饭真好吃”……简直惊天地泣鬼神。整个咒术高专都他妈沸腾了,争先恐后的准备购入这款堪比海贼王里奇异果实的冰激凌,味道还真蛮不错的,于是夜蛾正道校长就想着要不要批发算了。
不过……
还有个问题存在。这款冰激凌是限量供应,推广语上打着“一人一份”的铁律。不过幸运的是店里那个看起来像是刚从泰国青春片片场走出来的前台女孩,对虎杖悠仁有着异常的兴趣,每次都会偷偷多给他一些配料。
这一细节很快被敏锐的夏弥捕捉到了。
“我们仔细地商量了这件事。”夏弥语重心长地按住了虎杖悠仁的双肩,“为了我们的批发冰激凌,我们希望你和那个正在对你冒星星眼的前台售货员建立友善的双边关系!”
“能别丢人了吗?”伏黑惠的额角爆出一个足以让设计师拿来当logo的井字,“用外交术语也没法掩盖你们的居心叵测好吗?为了你们的批发冰激凌就要把虎杖送去和亲吗?”
钉崎野蔷薇拍了拍虎杖悠仁的肩膀,“谁让他们限量一人一份呢?所以必须增进双边关系!牺牲你一个,幸福咱一家!虎杖!你得有这种为了家人甘于牺牲的觉悟!”
“老师……”虎杖悠仁此刻的心情大概就像被通知要代表学校参加非专业相声比赛的普通学生,欲哭无泪地看着唯一还没有发表意见的楚子航,试图做最后的挣扎,“臣妾做不到啊!”
“并不是要她爱上你,只是要增进你们之间的友好程度,产生某种……模糊的感情。”楚子航感受到了后背夏弥使劲扭他的力量,努力让自己的话听起来冠冕堂皇。
“俗称搞暧昧!”夏弥笑嘻嘻地抽回手打了个响指。
“是呀是呀!”五条悟举双手赞成,又长叹一口气,“要不是她对我不感兴趣,我早就亲自出马了,你们老师的美貌值可不是浪得虚名的!”
“你不怕被歌姬老师听到了把你剁了喂伊地知?”钉崎野蔷薇朝他翻了个满分的白眼。
伏黑惠听着他们对话满脸都是黑线,他在24小时里三观连受打击——就像在黑客帝国里发现了世界的真相,然后又看到莫菲尤斯在吃牛排说“无知真幸福”。他得承认咒术高专唯二值得尊敬的楚子航彻底退出了他的尊敬列表,又得看着五条悟在旁边假哭说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魅力能超过他的传奇男人,又得防止虎杖悠仁真被他们送出去和亲。
“好吧……”虎杖悠仁终于鼓起勇气,被迫接受了这个分配工作,“可我该怎么做?我可从来没有,呃,搞过暧昧。”
“这还不简单。”五条悟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副墨镜戴上,整了整领子,“看老师给你演示一遍!”
他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自认为帅气的姿势:“嘿,美女,介意我坐这儿吗?这家店的冰激凌确实不错,但比起来,我更想尝尝你甜美的——”
“停停停——!”伏黑惠和钉崎野蔷薇异口同声地打断了他。
“wow!原来搞暧昧是这样的!”虎杖悠仁一脸振奋,仿佛刚刚看完了把妹达人的入门版。
“我觉得你们的冰激凌完了。”楚子航低头偷偷对夏弥说。
“呃……深表同感。”夏弥严肃地点点头,“好吧,既然如此只能我出马了!”她拍了拍手,“悠仁啊!你记住,你只需要自然一点,聊聊天气,问问她喜欢什么音乐,最喜欢的电影是什么,顺便形容一下你有多喜欢他们店里的冰激凌……比如吃不饱就会伤春悲秋失去力量考不上大学之类的……”
“停一下。”伏黑惠看着他们的眼里带着那种‘这个世界疯了要不就是我疯了’的绝望,“为什么不问她能不能破例多买几份?这样更直接也更诚实。”
“伏黑……”虎杖悠仁感动地看着自己的朋友,“你说得对!直接坦白才是男子汉的作风!”
钉崎野蔷薇也故作思考了一会儿:“好吧,那就这样。虎杖,你先去正常搞暧昧,如果气氛好的话,再自然地提出我们的请求。如果不行,我们就……呃……”
“就当作只是来买一份冰激凌。”楚子航补充。
他们身后的家入硝子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远处嬉闹的人群,无声地笑了笑。阳光像一把金色的刀子,把天空剖成两半,有点刺眼,但很温暖。这样的好天气里,连风都是带着甜味的,如同刚刚出炉的蛋糕上升起的热气。
又起风了。她第一次见到夏油杰的那天,风也很大。
阳光像一把金色的刀子,穿过天台的栏杆,洒在水泥地上。他就站在那片琥珀色的光斑里,背影笔直,外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或许是她的脚步声惊动了他,他转过身来,笑容比阳光还要晃眼。有那么一瞬间,家入硝子觉得自己像是不小心闯入了某个青春偶像剧的片场。
“嗨,硝子,起风了哦。”他的声音被风裁剪过,仿佛穿过一个很长的隧道才到达她的耳朵里。
家入硝子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那盒烟看起来就像她的人生,有点皱,有点旧,但还能用。
“风太大了,你点不着的。”他说着就走近一步,凑到她面前用手挡住风,“我帮你。”
那是他们第一次离得那么近,近到他们之间的距离大概只有一阵风的长度。火苗在他的手心里跳舞,点燃了她指间的香烟。家入硝子想如果这是一部好莱坞电影,背景音乐此刻应该已经响起,但很不幸,这是现实,所以背景只有风声。
“你应该少抽点烟。”他忽然说。
“关你什么事。”家入硝子头也不抬,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烟。这个自来熟的小鬼真奇怪。
“我想关心一下你嘛。”他也不恼她冷冰冰的态度,笑眯眯地说。
关心她?他们很熟吗?但这句话让家入硝子停下了动作。她抬起头,阳光刺得她眼睛有点疼,他的脸也在逆光中模糊不清,所以她只能看到他嘴角上扬的弧度,介乎于狡黠和温柔之间。不过很多年之后家入硝子每每回想起那个下午,总觉得阳光其实不刺眼,它们很温暖,他的目光也很温暖,这个世界上再不会有谁用同样的目光看她。她望着夏油杰的背影,心中被风吹开了一扇窗,不知为何隐隐有种预感——
这个人也许会改变她的生活。
这个人也确实闯入了她的生活。
夏油杰总喜欢学她抽烟,很显然他自己并不会抽。他总是笨拙地模仿她的动作,然后被呛得直咳嗽,像个刚学走路的企鹅,东倒西歪。家入硝子看着他狼狈的样子,有一次终于忍不住笑出声。
“你笑起来很好看,你应该多笑笑。”夏油杰忽然咧开嘴笑了,丝毫没有被烟呛到的狼狈。家入硝子这才发现刚刚只是这家伙逗她的小把戏,立刻收起笑容,假装没听见。她的表情管理能力大概可以去竞选政治家了。
“为什么要抽烟?”他又问。
你是十万个为什么成精吗?家入硝子在心里吐槽,但她忽然低头看着烟头的火光,思考了好一会儿。烟在燃烧,时间在燃烧,生命也在燃烧。如果把人生比作一部电影,大概每个人都想当导演,但最终都出演成了观众。
“因为烟会痛吧。”她想了想说,“烟会在肺里留下痕迹。我的身体会自动修复外伤,但内伤不会。”
夏油杰忽然沉默了。
“你不需要用这种方式来证明自己的存在,”他的声音透过层层叠叠的雨季云层,沉甸甸的,“我们的眼睛就是你存在的证明,你存在我们每个人的眼里。”
她存在在他们每个人的眼中?什么奇怪的形容。家入硝子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继续抽着自己的烟。但那天下午她第一次觉得烟的味道有点奇怪,就像是你最喜欢的老歌忽然被人改了调,熟悉中带着陌生。
也许她该尝试着戒烟。家入硝子想。
她在那个春天戒了烟,那年的春天特别多风,樱花像是被风赶着跑,落了又开,开了又落。家入硝子和夏油杰以及五条悟三个人经常坐在樱花树下,聊天,打闹,互相嘲笑,三支穿梭在风中的蒲公英,轻盈而自由。五条悟那时就已经是个自带BGM的主角,走到哪里都像是踩着聚光灯,他人嫌狗憎的性格让人既想揍他又想和他做朋友。好在有歌姬前辈这个人形猫薄荷,把五条悟大部分的火力都转移了……现在想来这两个人最终能修成正果从那时起就有预兆,家入硝子和夏油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着他们在眼前打打闹闹,相视一笑,很默契的谁也没戳破那层窗户纸。
那天下午的风很好,阳光明媚,微风不燥,五条悟又去捉弄庵歌姬,难得的独处时间里,她和夏油杰靠在那棵古老的樱花树干下,男孩忽然轻声对她说:“硝子,以后我们来当你的家人吧?”
家入硝子愣住了,然后嗤笑一声,声音里是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防备,“真是不负责任啊,轻浮的家伙,这种话也是能张口就来的吗?”
夏油杰没有生气,只是无声的笑笑,“我是认真的。”
家入硝子这下是彻底愣住了,如同在狂风中突然找到了暂时的避风港那样愣住了。是啊,夏油杰是个温柔的人,对所有人都是如此。他对非术师的关心和保护欲望强烈得近乎偏执,但谁也没当回事,毕竟那是夏油杰,善良得过分的夏油杰。所以当天内理子倒在他面前的那天,家入硝子站在他的身边,看着他紧握着拳头颤抖地望着解剖床上那个早已死去的女孩,像是望着自己的梦想破碎成无数碎片。
“这就是这个残酷的世界,”家入硝子注视着他的背影,忽然说,“有的人生,有的人死,有的人得到,有的人失去,没有为什么。”
就像没人能解释为什么麦当劳的冰淇淋机总是坏的一样,这个世界就是这么不讲道理,她的童年也是如此不讲道理。
夏油杰又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他的手很暖,但家入硝子看着他的侧脸,突然有一种模糊的感觉,这个人的温暖的手掌下似乎藏着一颗可怕的决心。
但那个决心是什么?那个时候他们不知道,没有人知道,没有人能预测未来。
也许是因为苦夏的缘故,那晚家入硝子做了一个梦。梦里是一场无边的荒野,四周都是燃烧的火焰,夏油杰站在火焰中央,向她伸出手,嘴角带着笑,那笑容比火还热,比火还飘渺。家入硝子想走近他,但风太大了,把她推得连连后退,仿佛命运在两人之间筑起了一道墙。她努力向前,他也努力向前,但距离却越来越远,如同生与死、光明与黑暗之间的鸿沟。最后她只来得及看到夏油杰的身影被火焰吞噬,只留下一声轻轻的叹息,随风飘散,便如那些落在樱花树下的吉光片羽,飘向无尽的远方。
家入硝子醒来时发现枕头湿了一片,窗外的风摇动树枝,沙沙作响,她一直怀疑那个梦是否带着某种结局的预兆?因为他们终究没有冲破那个苦夏,在临近金秋的盛夏,那个仿佛能做到一切的季节里,他们所有人都搁浅在了沙滩上。
“沙沙”的婆娑声,一阵风拂过,家入硝子的时间恢复了流动。
“你在想什么?”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五条悟举着看起来大得离谱的双色巧克力蛋筒问她,“在这里放空吹风?”
“你不也一样?”家入硝子对他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