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此言,对面顾公子的脸刷一下白得刚刷了漆的墙壁。他结巴道:“不,不必了。”
叉起一块牛排放嘴里,才堪堪压下翘起的嘴角。唐潋此前知道这人最怕极限运动,这不一番话出来,对面再也不敢和自己吱声。
今天奶奶拎着自己来到这里雨顾家吃饭,两家都存了撮合的心思,吃饭吃了一半就走了,只留唐潋和顾家公子。
偏偏对面还有意,唐潋只能使出杀手锏,终止了对话。东区大饭店的中餐更有风味,但是为了迎合顾家,桌上全是西餐,唐潋只吃了牛排,便起身道:“那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穿上黑色大衣,她随意朝窗外一瞥,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陈惜言?她目光一凝,垂下眼眸。
陈惜言终于找到了这家酒店,装潢豪华,令人望而却步。门前接待的人各个制服加身,还有一个模板刻出来的笑容。
每进去一个人,他们会微笑弯腰,整齐划一道:“欢迎光临!”
她躲在距离酒店五十米的梧桐树后,指甲狠狠扣进树皮。去,还是不去?如果不去,陈惜言抬头看四周,除了柏油路,就是在建的楼房……若是不去问一问,她今天可能要睡大街了。
陈惜言整理好衣领,把T恤塞进裤腰里,一步一步坚定走去——然后在看到某人的身影后,一个箭步跑回梧桐树后。
唐潋!!!她怎么在这里,她们怎么又偶遇了?等等,她走过来了,还不止一个人。
一个男人,她还挽着那个人。她往这边看了一眼,然后走过来了……
“陈惜言。”唐潋淡淡一句,只叫了名字。
隔着一棵树,与十米的空气。
陈惜言浑身一愣,然后慢慢从树后探出身子,小声地说:“唐潋。”小声是因为,一见到这个人,鼻子蓦然一酸,喉咙堵得发痛。
她低着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唐潋支开顾家公子,招呼道:“站在那里做什么,上车。”
车子平稳行驶在大道上,两个人一个一言不发,一个通过后视镜观察。
头发是湿的,衣服是湿的,唐潋没法往下看,但是估摸着鞋子也肯定湿透了。这才几天不见,怎么搞得这么狼狈?
唐潋无声叹气,打破寂静:“惜言,你怎么在这里。”
陈惜言抬头,猝然撞上后视镜里唐潋的眼睛。她不自然别过头,努力让语调变得正常:“学校倒闭了,我散步,散迷路了。”
言简意赅,唐潋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忍住想笑的欲望。后座陈惜言看到唐潋耸动的肩膀,泪意散了大半。
“你想笑就笑。”陈惜言说完这句,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今天是什么悲惨遭遇?先是房子被水泡了,再是浑身湿透,学校倒闭,迷路……
唐潋收敛笑意,问起另外一件事:“学校怎么会倒闭?”
她知道陈惜言一直在半工半读,但是她从未问过是什么学校,没想到如此不靠谱。
陈惜言半个身子靠在椅背上,闻言摇头道:“听说合伙人闹矛盾了。”
“那你以后,”唐潋斟酌道,“打算怎么办,还要上学吗?”
还要上学吗?这个答案是肯定的,但是目前陈惜言不知道怎么办,她抓了抓自己的膝盖,泪水悄无声息落在上面。
要,可是该怎么办呢?她又陷入这种困境,仿若泥沼,每一次都要自己奋力挣脱,哪怕卸下一丝力气都会窒息其中。
每一次都这样,每一次——
“惜言,我可以帮你找找。”唐潋的声音响起,在狭小的车内显得尤为明亮。
陈惜言猛地抬起头,瞳孔微微放大,眼角未干的泪随着抬头的动作划过半张脸,留下一道深深的泪痕。
“你说什么?”陈惜言轻轻问了一句。
“嗯?我说我帮你找找看,别难过了惜言,在我这里哭两回鼻子了。”唐潋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她在等红灯的间隙侧过脸,冲着陈惜言温柔一笑。
陈惜言用手背抹干泪痕,不好意思低下头。复又想起了什么,她问道:“那个男的,是谁?”
莫不是在寺庙里她奶奶提起的顾家小子?
当时唐潋听着蛮不乐意的,今天怎么……“男的?”唐潋明显迷茫了一瞬,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刚才那个打酱油的。
“你说他啊,我奶奶钦点的相信对象。怎么了?”唐潋问道。
“没事,唐潋我累了,我想回家。”
折腾了半天,她在此刻终于觉得累了。脚裸酸痛,膝盖疼,身上好冷,她靠在车门上,缓缓闭上眼睛。
唐潋没说话,只是默默调高了车内的温度。
车窗外,大雨连绵,新一轮春雨又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