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后半夜下了一场暴雨,在将近黎明之时停下,少有人知晓。不过是一场再平常不过的雨,不足为奇。
只是对于三街巷而言,就显得不那么平常了。
“我的自行车!”
“淹了,全淹了。”
“我的米面粮油都在里面啊——”
早晨六点半,用鬼哭狼嚎来形容这条巷子也不为过。三街巷依河而建,平日住人的屋子地基很高;地下室,其实也不算地下室,只是比楼房稍矮一层,是每家每户存储杂物的地方。
旁边那条河是春申江一条分支,就算涨水也只是在河堤界限,从不会淹了人们的住所。昨日也不知怎的,河水都漫到一楼,地下室满满都是倒灌的河水。
陈惜言早就被嘈杂的声音吵醒,还未揉开眼睛,脚下的运动鞋直接湿透了。她一激灵,不可置信地环顾四周,写字台变得深黄,墙壁是透明的蓝,空气中弥漫一股水汽。
地上全是水,幸亏插座都在墙壁高处,暂时没有触电的风险。只是堆在地上的所有东西都渗了水,不得已,她只能踩着满是水的鞋出门。
门外一群人堵在地下室门口,每个人脸上写满了无可奈何。
“云姨,你们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吗?”陈惜言看到云姨一家子站在最外围,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云姨哭红了眼睛,她的丈夫重重叹气,说道:“我们买的面粉在下面,哎。”
陈惜言无声看向地下室,绿色雨棚在黄色河水中一浮一沉。
“散了,都散了,政府会管的。”老大爷的声音洪亮,赶走了围观的人。尽管东西被淹了,但好在没有出人命,老大爷说他拨了政府热线,他们会解决的。
人群逐渐散去,陈惜言看了一会儿,转身去洗脸刷牙。屋子里要排水,大约一天时间就能干。衣服虽然没有湿,但是很潮,贴在皮肤上黏糊糊的。
“轰隆隆——”春雷响彻大地,天边阴云密布,似是在酝酿又一场大雨。
赶往学校的路上,细密的雨丝打在伞面,“噼里啪啦”的声音像是春节时小孩玩得摔炮。陈惜言双手握紧伞柄,绕开水抗小心翼翼地走,却还是被某辆不长眼的汽车溅了一身水。
本就湿冷的身体,此刻更是雪上加霜。
陈惜言深深地呼吸,压下心中的烦躁,朝学校的方向继续走。今天她的右眼皮一直在跳,跳得她心里发慌。
“退钱!退钱!”还没上到五楼,陈惜言就看见一群人举着横幅、木牌,各个涨红了脸,堵住唯一那个出口。
太棒了,陈惜言在心中默默鼓掌,脸上却扯不出笑容。传言成真,闹事成真,她退了几步,在台阶上站定。
她看到夜校负责人一一安抚大家,好说歹说终于劝人们排好队,挨个发该退的费用。
人群渐渐安静下来,楼道只有钞票的摩擦声,偶尔几人吹毛求疵,说这少了那少了,被后面的人催促。
“你的钱,抱歉啊同学。”赵女士递给陈惜言装着钞票的信封,满脸歉意。她记得这个女孩,哭了一通又回来签合同的人。
可惜合伙人闹崩了,这里再也开不下去了。
“没事。”陈惜言勉强笑了笑,把信封放在包里,心中说不清什么感觉,迷惘有一些,无措有一些。她离开了夜校,随便挑了一条路慢慢地走。
申城大大小小的补习班很多,但是能兼顾她打工的,却少之又少。如今她自己供养自己上学、生活,咖啡店的工作不能停。
走过一条街道,又走过一条街道。
周围的景色变得陌生起来,但是陈惜言并未发现。雨势大了些,路边刚长出的枝丫撑不住压力,竟“啪啦”一声断裂,砸在陈惜言的伞面。
又是一声“咔嚓”,伞骨断了。
……好,很好。陈惜言抬脚把树枝踢得两米远,收回雨伞,在扔与不扔之间犹豫了两秒。
两秒后,伞被好好地扔进了包里。
十块钱一个,她舍不得。
也正是此时,她终于发现——自己貌似,又迷路了。路牌是中英文的,名字是陌生的,人影是一个也见不到的。
路边只有一家便利店开着,店里大娘说得是申城本土话,陈惜言和她比划了半天也没问清楚三街巷怎么走。
罢了,陈惜言面露疲倦,自己一个人慢悠悠向前走。她只知道这里是东区,新开发的地盘,道路尽头有一家酒店。
或许那里的人能说点她能听懂的话。
——
“唐小姐平时喜欢什么?”
东区大酒店,顾家公子与唐潋分别坐在圆桌两边,成一个直径。过于空旷的距离,让顾家公子不得不提高声音。
喜欢什么?喜欢咱们别聊了,长辈都散了装什么装!
唐潋一袭褐色长裙,脸上挂着浅浅笑意,温柔地说:“我喜欢户外运动,滑雪、蹦极、跳伞……对了顾公子我可以带你一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