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果然如他所言，等雨停之后，他便离开了，当时正是黎明前夕，景云将他送出院门。

“大恩不言谢。”这是男人留给景云的最后一句话，在破晓之前，他的背影消失在潮湿的胡同拐角。景云在门口又站了一会儿，直到天边的鱼肚白出现才将他从黑暗中解救，他也不知道自己站在这儿做什么，或许是男人向他描绘的那个有尊严的日子过于美好，以至于景云有些慌神。

生活继续，景云命阿玲连续买了两天的报纸，但在报纸上并没有看到抓住或处决什么人之类的消息，景云心里想着，他或许是安全的。

第三日，戏班子休沐，也是张局长千金的生日宴。一大早景云就去买了生日礼物，回来又沐浴更衣，临近傍晚，由冯老汉送去了张局长的府邸。

听闻张局长一直是大总统跟前儿的红人，半年前来了津沽，虽明面儿上只是个局长，可都传闻他才是这津沽城一手遮天的大人物。

站在这栋白色府邸跟前，已经能听到忽隐忽现传来的欢快乐曲声，透过玻璃窗更是瞧见屋内宾客影影倬倬的身影，景云拿好礼物，迈步而入。

瞧见景云来了，张局长的千金张碧薇赶忙迎过来，她自从随着父亲来津沽城上任，就迷上了景云的戏，可以说是十场能到八场，更是回回有赏，次次扔金。景云将手中礼物交给佣人，对张碧薇笑道，“张小姐生辰快乐，祝您年年幸福，岁岁平安。”

“景老板！有心了，谢谢您。”张碧薇自打见过景云就芳心暗许，只是景云不爱应酬，她又是个千金小姐，更是不能私相授受，现下俩人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相见，张碧薇心里打鼓，面颊更是红润起来。

景云自是瞧出来张碧薇的心思，但他亦清楚自己的身份地位，可乱不敢生其他的想法，景云拱手有礼道，“张小姐是懂戏之人，景云投桃报李，感念您这么长时日来的捧场。”

“景老板言重了，碧薇是太喜欢景老板~的戏了，隔上几日不听，就想得难受。”张碧薇这话是实话，却有些互诉衷肠之意，再加上她羞赧的表情，让景云一时不知要接什么话好，想着早知道还不如推了这生日宴不来了。

“在下甚是明白张小姐的心思，在下对景老板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只是在下就没有张小姐有面子，在下是送了好几封帖子，只想和景老板把酒言欢一番，却始终没换来景老板的半分青睐。”凉凉的口吻在张碧薇的身后传来，景云看去，瞧见那对自己图谋不轨的刘公子，以及他的两个狗腿跟班儿。

景云瞧见刘公子就眼皮子跳，毕竟这家伙也是惹不起的角色，他父亲正是津沽城农商总长刘贵显，一句话就能让他们戏班子在津沽城混不下去，往日里他是能避就避，没想到今日正好撞上了。

景云面上扬起笑来，“刘公子真真是误会了，我这些日子身子一直不爽利，故而下戏后的饭局都推了，今日来赴张小姐寿宴，是正赶上戏班子休沐，都是巧合。”

“那么说来，景老板不是故意拂我面子的？”刘公子轻哼道。

“景云怎敢拂刘公子面子？”景云赔笑道，“您看要不这样，下次戏班子休沐，我来做东，在登瀛楼摆上一桌，专门请您来当是赔罪，您看如何？”

刘公子眉梢微挑，与两个狗腿子对视一眼，面上显出猥琐的笑，“行啊！那我可等着景老板的帖子啊！”

“一定，一定。”景云回道，他神情倒是无甚变化，可心里却发起堵来，那刘公子想做什么，他心眼里都清楚，还好离着下次休沐还有些天，总能想个办法脱身。

刘公子大摇大摆的走了，张碧薇却愁起来，她轻声道，“景老板别担忧，等我与父亲说说，让那刘震庭老实一些，别再找你麻烦了。”

“多谢张小姐。”景云有礼的回道。

张碧薇虽然想一直在景云身边，但奈何她这寿星老还有好些人要招呼，命佣人好好照顾景云后，她就走了。景云找了处偏僻的角落坐下，端着杯葡萄酒静静的看着来往众人谈笑欢声。

其实景云心里很明白，他是这个地方的异类，若不是张碧薇喜欢，他这低贱的戏子又怎么配在这上流的酒会出入。此刻，景云想到了三日前搭救的男人，他记得那个男人讲‘每个人都会成为这个国家的主人’，现在景云想问他，像自己这种人人瞧不起的戏子，也会成为国家的主人吗？

应该不会。景云想了想之后，代替那男人回答了自己。

酒还在喝，舞还在跳，人们还在欢笑，大奶油蛋糕推到张碧薇的跟前，景云看着她，还有她身边的两位中年男女，心道：想必这两位就是张局长和张夫人。

张局长正慷慨激昂的致辞，他举起酒杯，“感谢大家百忙之中来参加小女的生日宴，张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