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匆匆,经过了一场大雪的洗礼,津沽城中的万物仿佛都有了新的面貌,景云最终没有离开津沽城,他把一条小黄鱼换成钱给了洛丰,以缓解戏班子因着连日休班而出现的亏空。
洛丰本不愿意收下的,他心眼里认定这是景云出卖自个儿的钱,可景云的话又很有道理,“咱们至少还要再等一个月才能开班,大家伙儿总是要生活的。”
洛丰再次提起要去外省的事情,却被景云拒绝了,“师兄,我不想离开津沽城,外面的流言我还扛得住。”
后来,洛丰又多次劝说,景云依然不为所动,洛丰也不知道为什么,可景云就是闭口不言。其实他扪心自问,他心里也不清楚,他为什么如此眷恋不愿离开。
穿着棉袄窝在房中,阿玲给他烤的红薯,又能暖手又能暖胃,景云翻着昨天的报纸,瞧见了‘大总统宣布取消帝制’的新闻,那手中热乎的红薯仿佛也瞧见了一般,忽然烫了景云的心房,他赶忙阅读起来,想从字里行间中寻找到曾兆轩的蛛丝马迹。
曾兆轩与景云算是彻底断了联系,现在想来,那些相识的场景仿佛是一场场假戏,若不是还留有曾兆轩送的小黄鱼,曾经种种皆可被比拟为杜丽娘的那场梦境,一切都缺乏着实质。
曾兆轩就仿佛是景云生命中的一次奇遇,奇遇过后总要回归现实,他也躲了快两个月,明日晚间就是再次登台的日子了。景云是喜欢舞台喜欢唱戏的,可想到台下观众们一定会对他有所指点,又让他心生胆怯,将整个红薯吃进肚子,景云披上了戏服···
今夜,‘东天仙’戏楼子热闹非凡,消失了快俩月的景云再次出现在大众的视野中,曾兆轩虽然已经离开津沽城,可他与景云的风流韵事还在街面上传说着,各种版本,各种说法,多不胜数。
景云坐在后台,看着镜子中的面容,洛丰在他身旁悄声道,“我都安排好了,唱完了戏咱就走,省得被没脸皮的人纠缠。”
景云点头,再次整了整水衣子的领口,“师兄,我没事儿。”
洛丰手按在景云的肩膀捏了捏,“行,那我先出去了。”
等洛丰离开,景云微闭眼帘,听着自己的心跳,缓慢的呼吸着,耳畔是台前的锣鼓之声,他再次吐出一口大气,站起了身。
虽有些观众是因着曾兆轩与之的糟事儿而来的,但景云的戏也着实是好,大家伙儿听着听着,倒是忘记了那些事儿,都专心听戏认真叫好儿。
景云从台上下来,还没卸妆洛丰就跑了进来,“阿云,你今儿的戏,唱得绝了!”
景云笑笑,慢慢的摘下珠钗头花,“冯大叔在后门吗?我换上衣服就先走了。”
“嗯,在呢!你赶紧走,我瞧着台下坐着好几个记者呢!可别让他们逮着!”洛丰的话音刚落下,就听后台门口传来嘈杂的声音,景云眉头微皱,洛丰忙道,“你赶紧换装,我去瞧瞧!”
景云三下五除二抹掉了脸上的油彩,任由那粗糙的草纸剌得脸生疼还泛起了红,但他也顾不得许多,赶忙换上长衫就准备收拾东西离开,但却还是晚了一步,两个记者冲进了后台。
“景老板!景老板!我是进步日报的记者,请问您与曾少帅是否还有联系,听闻他已经离开京城,他为什么没有带您离开津沽呢?”
“景老板!我是大公报的记者,曾少帅还有否来津沽的打算呢?”
景云拎着小包袱,瞧见洛丰正被人拉扯也分身乏术,他微皱眉头,想要转身往后门去,却又被记者拦着,景云不悦道,“两位,我还要赶场,不便采访,请两位见谅。”
“景老板,请先回答我的问题吧!”记者不顾景云的不满,很是不客气的回道。
“两位!如此为难景老板,是不想在这津沽城混下去了吗?”就在洛丰与其他记者拉扯之际,有个人慢悠悠的从门口走来,刚这一声虽声音不大却很是有分量的话就是出自这人之口。景云看去,见他着一身西装,梳着油头,文质彬彬的模样却身边跟着两个打手般的凶狠人物。众记者见到他都自觉让出路来,显然这人是有些身份地位的,可景云却没认出来这是哪位高门。
这人缓步向着景云而来,站在离他两步的地方停住脚,看着景云先是微微的笑了下,而后板起脸来对身旁两个大汉道,“后台就这么点儿地儿,怎么乌泱泱挤着这么多苍蝇,赶紧给我轰走了!”
他的一声令下,两个大汉一人两手,各拎起两个记者的脖领子便往外扔,洛丰最先认出这人来,赶忙跑上前去鞠躬问安道,“司徒少爷!什么风儿把您给吹来了!”
在津沽城姓司徒的权势,大概只有那么一份儿,那便是青帮的老大,景云听闻老大年过半百,有一老来得子甚是宠爱,名叫做司徒枫。
“什么风儿呢?大概是香风吧!”司徒枫说话间,眼珠子在景云身上上下打量,让景云觉着他就如同那菜场里被挑选的五花三层,再加上司徒枫话语流里流气,更是让人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