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前,曾兆轩都在病房陪着景云,和他讲话,讲述着这几个月自己的过往,他试图用轻松欢快的口吻,让景云开怀一点。
直到日头西下,阿玲回到了病房,景云才要来纸笔,问了曾兆轩一个问题:是洛丰师兄给我下的药吗?
曾兆轩点了头又摇了头,他实话实说道,“是洛丰下的药不假,但他不知道那是喑药,他只是想要迷晕你,将你带离津沽城。真正害你的人叫石溪,他骗了洛丰,让洛丰以为喑药是迷药。”
景云认识石溪,那是个精于算计的人,他离开了戏班子之后,景云本以为与这个人再无瓜葛了,却没想到竟然是他害自己。
他为什么害我?景云又问。
“你成了角儿,他嫉妒你。”曾兆轩如此回答道。
我成了角儿?我成了角儿!景云不可置信,他成了角儿那全是他自个儿努力挣来的,没日没夜的练功,身在相公堂子若不向上爬,他就只有那么一条下等路可走,景云不解,怎么自己个儿想要活得像个人都是罪过了吗?
瞧着景云悲愤的神情,曾兆轩甚是心疼,他坐到景云的身边,将他小心的揽在怀中,轻声的安慰道,“与你没干系,都是他的错,是他钻了牛角尖,是他心胸狭窄,你没有错。”
我是没有错的吗?景云抬头看着曾兆轩,他俩四目相对,眸光中均有彼此的轮廓。曾兆轩手指轻轻的磨蹭着景云的脸颊,由于喉咙、气管都伤了,他根本没办法进食,每日的营养只能靠着输液来维持,可那些营养液又怎么能与饭菜相比呢?只这一日,曾兆轩便觉着景云又瘦了不少。
“等咱们回了徽州,我就请上海的医生来给你瞧病,咱们好好的养一养,定然能和以前一个样儿!”
景云知道曾兆轩的话是安慰他的,可在此危难之时,能有曾兆轩相陪,他意识十分满足,不论未来如何,在这一刻他是安然的。
夜晚悄然而至,曾兆轩驳回了景云可以自己走动的提议,将他抱上了轮椅,还裹上了两层棉大衣,当然,围巾帽子也一样不少,景云拽拽帽子,觉着自己一定成了个大棉花套子。
一行人在晚上八点前到达了火车站,又快速的进了包厢,曾兆轩将人安置在床铺上,便让曹征带着阿玲去另一包厢休息了,他坐到景云的身边拉起他的手,有些自责道,“这一晚上可能要累一些,你且忍忍。”
景云脸上带着笑意,他摆摆手示意自己不介意,而后就扯着曾兆轩的衣襟下摆,人顺势就钻进了他的怀中。虽然自他俩再次相见以来,并未将情爱之事挑明,可心里却都已经默认了彼此的心意,此时此刻正是浓情蜜意之时,总是恨不得长久的抱在一起不再分开。
瞧着在怀中的人,曾兆轩极力克制自己想亲吻他的冲动,而后心里便又将洛丰骂了一遍,若不是他迫害,此时他必然能吻上这双嘴唇。
汽笛声嗡嗡作响,那是火车开启的前兆,洛丰也是在此时赶到了火车站。
戏班子众人在得知是洛丰害了景云后,都十分的厌弃他,大家纷纷表示要去寻别的营生,再不与洛丰来往,故而洛丰被曾兆轩砍断了一条胳膊也无人愿意帮衬他,就只有小师妹丝罗于心不忍,才将他带回了居处,也是在那里,他们见到了回来收拾行囊的阿玲。
听说景云要走,洛丰自然是一百个不愿意,但他现在即无立场又无能力阻止,看着阿玲大包小包的将行李收拾妥当,他只能强撑着精神央求丝罗去打听看看,景云离开的时间。
现在,他因着失血过多已经面如白纸,那唇上更是灰白干裂着,他捂着肩伤踉跄着奔向站台,却只看到已经启动的火车。洛丰跌跌撞撞的跟着火车跑着,边跑边用尽力气喊着,“阿云!~~阿云!”
洛丰的呼喊注定是没有回应的,就似他与景云的情,也因着一剂喑药从此恩断义绝,洛丰重重的跌倒在地,那臂膀上的伤口裂开呼呼冒血,洛丰用一只胳膊艰难的撑起身子,眼瞧着那火车已经完全消失在黑夜之中,只能依靠着阵阵远去的声音来证明它曾经存在过。洛丰泪流满面,他失去了他的阿云,永远的失去了阿云。
“阿云~~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