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汤官邸依山傍水建成,郑国暂借两国使臣下榻行宫。内设亭、台、舞、榭数十座,不及王宫华丽,倒也非常奢靡。民间诗词云:道国三十金世界、天京十二玉楼台。入夜后,丝竹管弦之乐从丝绢帷幕后飘来,如听仙乐。
子皙与侍从进入温汤庭院,一侧宫婢递上木屐鞋履,奴仆提着牛油大腹铜灯引路,路过穿廊来到厅堂,推开主宾室大门,一股燥热香气扑面而来。
晋国以特色席制招待宾客,铜盘陈列主菜是烘烤牛、羊,辅以马肉熏肠、米汤灌肺、蘑菇杂碎和季节瓜果。各色浓鲜杂烩汤盛在铜鼎里,一块块炙烤玫瑰面饼盛在金丝竹编盘子中,糕点由豆、荞、莜面制成。酒是由精细粮食酿制,甘甜浓烈,连宫婢演奏乐曲亦带有浓烈山地风情,粗犷豪放。
主席上座一人高七尺、身形魁梧强健,腮边微露铁丝胡须,穿黑狐皮挽绒褐袍,腰系杂色彩金丝绦。魏将军副位一身形瘦弱穿紫绣华袍老者,面带青黑瘀斑,满脸尽是讨好之色,是郑简公。
一一引荐之后,宴上人员已了然。
众人举杯
“如此良辰美景,不谈国事,魏将军好客借行宫招待宾客行友善联谊。”
鄂君举杯小饮,与书信中所展示的傲慢相反,宴会中魏颉不善言辞,举手投足十分谨慎,在席上恭敬有礼。既然名义东道主,待客礼数周全,其幕后真正操办者是郑简公,酒酣耳热之际,召官妓奉酒,皆是些青春豆蔻女子穿透肤薄纱前来,躯体曼妙。
简公左拥右抱,与美人狎戏喂酒。
楚鄂君盘算着如何告退,抬起酒杯接触到一种奇异眼神,魏颉借着酒劲放肆地打量自己,身旁公子比哈欠连连,也浑身一激灵。晋人傲慢轻薄的目光扫过他阴沉脸庞,低垂眼睫。
简公暗笑,听闻楚鄂君是著名美男子,晋国魏将军自幼在军营长大,嗜龙阳之好,仰慕已久。可惜安平候深受灵王器重,是同母胞弟万分尊贵。他记得楚灵王身高八尺,体强似铁塔、面怒如狻猊,两兄弟无几分相像,倒这同父异母弟弟熊訾敖面容颇似。
“屋后是温汤美浴,小王年事已高便不奉陪了。”
简公在侍女搀扶下,摇摇晃晃起身。宴会至此,礼数已经周全,实在没有久留必要。子皙按耐情绪,一同礼貌起身告辞,他走到门口却有侍女更衣,托上一个圆盘,盛放亚麻轻织掺丝寑服。
“转告魏将军,因军营有要事处理不宜耽误,此番辜负盛情只能下次奉还。”随即嘱咐左司马备好车马,伫立一旁晋国军官将他拦下。
“天色已深人困马乏,何妨留宿一晚,接受我们将军好意款待?”
“不必了。”
“鄂君留步,魏将军明日有要事相商,且已备上好厢房温汤美浴,反复叮嘱好生款待。”军官再度向前,见他面露狐疑之色,表情坦然诚恳。
对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楚人进入温汤官邸背后的汤房,四周香料之甜美,木屐踏在竹板上发出清脆声音。两国军官旅途疲劳,宴席后沐浴放松,沿途浴场军官贵族和官妓媾和,淫声浪浴实在下流,这就是所谓款待吧。侍女引他来到主房,这是白玉砌成清华池,衾丝帐幔隐约可观月色,内设宽敞床榻,正要宽衣进去,却听见隔壁厢房传来公子比叫唤声。子皙十分惊愕,随即意识到什么——那是两个男子在一起共浴寻欢,宴会上魏颉随身守卫垂手立在门外。
“你们将军呢?”
“将军正与贵国公子商议一些事情。”
熊訾敖嗜爱孔武有力男子,日常聚众人寻欢。楚灵王清楚要论文韬武略,比不及子皙毫厘,唯一作用,就是将比献给晋军将领当玩物享受。
隔着门缝,池水蒸发出淫靡气息,厢房中男子爱声不绝,隐约可见比坐抱在魏颉怀里,后者从腹部蔓延胸口野兽般毛发。楚国王子娼妓般取悦敌人,甘于受晋人胯下之辱,无半点自尊。他为灵王献上自己兄弟行为感到厌恶,面露嫌恶转身离开。
月亮悬挂窗外,左司马晔执剑御守身侧。
梦境中一片温柔旧光景。
曜日照射正殿,共王扶着年仅四岁孩子在王座行走,他怜爱的将幼子抱入怀中。子皙抬头,熊虔从门缝中看着这一幕。时光扭转,正殿中央卧着酒汉,一手持酒壶一手抚摸竹简,如同呢喃般细语
“老头憎我,亦不喜欢母亲!惟有子皙备受宠爱!这样我与母亲因你的缘故,才在宫中有了地位。”
灵王化身猛虎在黑夜之中睁开炯炯双眸,一道闪电从黑夜空中劈下,只见楚共王身批血衣带镣铐向爱子哭诉
“此行凶险,诸事谨慎,请照顾好你兄弟。”
子皙一身冷汗惊醒,对危机敏锐直觉唤醒了他。
“晔!”
左司马本意识涣散,瞬间惊醒
“还是连夜就走吧,不等明天了。”
门外面突然传来一片杂乱脚步声,惊呼声格外刺耳,大量奴仆朝偏殿方向涌去。此时已经夜深,究竟发生什么?官仆和晋军守卫聚集后殿主室内,将出口团团围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