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沈柳溟为防与萧野撞上,特意绕路而行。当跋山涉水一番,终于靠着天生“雷达”属性摸索到了彩蝶镇的具体方位。
彩蝶镇有东、南两方位城门。东边的城门是正门,上刻镇名,是城内与外界进出的主要通道,城中居民大多居居于此。而南门,相比较于东门来说,更为冷清萧索,一般是没地没房的穷苦村夫和一些面刻墨字的囚徒聚居地,治安管理水平差到连条野狗溜进此地都得被扒了层皮才能离开,烧杀抢掠,奸/淫掳/拐,简直无所不为,无法无天。
想到萧野必定是从东门进城,沈柳溟也就绕了一段路,从南门进城。不过由于此处社会风气恶劣,沈柳溟几乎是持剑开了条血路,然后专挑稀径小路和僻静小巷曲曲折折,弯弯绕绕地才来到了码头。
此时,夜色降临,阴沉沉的天气笼罩了整座小镇。乌云密布上空,疾风忽而狂刮,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波纹起伏浪荡。
江上各大小船纷纷逼停码头,系挂在岸边石柱亦或是杨柳腰上。密密麻麻的小船互相推搡挤让,在疾风催逼下,碰撞之声回荡在码头。
船夫们则各个勒紧裤腰带,拿起行李,拖家带口,哼着小调往城内寻一个居处。
沈柳溟见此,忙叫住一对夫妻,威逼利诱一番,那船夫的妻子一见到一块圆润晶莹的观音玉翡翠,登时两眼放光。捏了下丈夫粗腰,粗言秽语,恶狠狠地逼迫丈夫开船。
任你在外多么风光,在内得对母老虎弯腰。那名粑耳朵船夫只好抛锚行船。
但是,今晚这风忒大,那船夫也不是要财不要命的人,对沈柳溟不安道:“公子,这船实在是开不得嘞,这、这……您不要命,小人还想要呢!不行,开不了了!”
他话音一落,船身又是剧烈摇晃了一下。船上的一个小暖炉当啷一声翻倒,炉内煤灰洒落一地。
沈柳溟皱了皱鼻头,从怀中掏出一个叠成方形,鼓囊的小巾,然后从里取出一对大圆金戒指,在船夫鼻头下摇着那对金戒指道:“我再给你加这个,可以继续开吗?”
那船夫明显犹豫了片刻,却摇了摇头。沈柳溟脸色微微一变,便要再加重酬劳时,船头忽而传来一阵咆哮声,堪比轰隆雷鸣。
“老娘十三岁就跟了你!你呢?你给过老娘什么?!别人家的媳妇,最差的也有一箱首饰,到了新年,还能穿一套新衣裳。我呢?呜呜呜……过得好惨嘞!天天蓬头垢面,抹不了脂粉,涂不了胭脂,穿着破麻烂裳跟你憋在这破船里,一年到头上不了几次岸!一上了岸瞧你那畏畏缩缩、低眉鼠眼的模样,一让你买件新衣穿,一让你给老娘买盒胭脂膏,你半天都舍不得掏出你那破钱袋……早知道就不嫁给你这人啦……”
尖细的哭声仍不断从船头传来,那名船夫面露窘迫之态,最后无奈叹了口气,收下金对戒重回船头掌舵去了。
妇女哈哈大笑起来,娇媚道:“好好好……亏你这没心眼的玩意还懂得宠老婆。”接着又是一阵腻歪。
沈柳溟吁了口长气,若是那船夫执意不肯,那就只好仙陨出鞘了。
他向外望去,一双瞳眸忽而微微震颤。
不远处的青石岸上,正有一公子缓步而行。他身背一柄玄铁重剑,剑上稻穗飘飘。手上提着两坛贴有红底黑字的“贵妃子”酒。
风紧,吹得他那身融于夜色的黑衣猎猎作响,手上酒壶铮、铮一下一下碰撞,声音清脆。沈柳溟每听一下,心头便会一紧。
那双往日来始终温柔如水的眼睛,此刻出现了痛苦的波纹,如同这破碎了的江面。
他就这么紧紧地盯着沈柳溟,生怕人会从自己眼前消失。脚步不疾不徐地随着船只,缓缓东行。
岸边杨柳渐渐向后西去,那人的身影也时不时被杨柳淹没。可当他的身影再次出现,当他们再次对上目光时,沈柳溟的心不禁为之一颤。
人在岸上,舟在江中,一人一舟就这么相伴而去。
雾气渐渐弥漫,小船逐渐隐没于湖光水色中。
蓦地,一道惊雷闪过,紧接着疾风骤雨歇斯底里地降临这条长江。
而那人仿若未知,仍在岸上走,任由雨点打在身上,始终与小舟同行。
沈柳溟眼中的光彩渐渐暗淡下去,碧纱灯笼映得他的容颜苍白无比。
雨越下越大,水面上涟漪如一张密网,自小舟处向四周扩散开。
沈柳溟望着岸上的人,片刻后,心理的最后一道防线被那道炽热痛苦的目光击垮,他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猛地攥紧,忍不住叫道:“上来!”
声音随雨点落在湖面的瞬间,滴答一声,一道黑影跃上了小船,轻盈地落在了沈柳溟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