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奇怪的红光闪过,龙煊晃了神,竟瞧见半笙落下,朝自己汲汲奔来之余怒喝道,“龙煊,延寿快死了!!!”
“你说什……”龙煊的话语才掀开一角,一把长剑如同夜色中的幽魂,已然无声穿心而过。龙煊紧紧握住那剑身,每根指节因无力而颤抖,鲜血随之滑落,沿着剑刃滴答而下。就在这一刻,玄女的身影如鬼魅般飞至眼前,剑柄猛力一推,又是深入一寸。
手掌被划破的鲜血与剑刃亲密接触,顺着剑身一路滑下。
龙煊不怒反笑,“当年,汝也是这般诡计多端,欺骗诱导龙渊……”声音低沉,如同从心底深处撕裂而出。
“谁让你来的?”玄女面色冷峻,剑也不曾放松,转头对身边人厉声质问。
“上神,延寿……延寿快要不行了!”急切的回答中带着几分绝望。
“处理完吾自会过去,何须你来?你平日里不是最常侍其左右,却来此地争什么功?”玄女的语调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半笙突然轻笑出声,“神界无法,还容不得旁人道耶?”
“苍澜!你再敢多说一句,魔族的存亡便多一分危险,自己掂量掂量!”
许久未闻此名,半笙亦是一愣,笑容瞬间僵在嘴角。
“苍澜,说下去!”那剑穿透心口的声音仿佛在敦促。
“住口!”剑身又无情地被压进几分,鲜血如溪流般涌出,“苍澜,你若蹚了这浑水,无法全身而退,是以整个魔族为代价,你可想清楚了?”
“……”
“苍澜,莫被一时的热血与糊涂冲昏头脑,你的身世早已为神界所知。若不是延寿护着,你以为能活到今天?”
“他本就受罚下界,仅以凡人之躯生存,无意堕入鬼道,却因救你,屠杀禾三村数百人,深夜驰至百花谷,跪求颜玉。那瓶天香续命露世间少有,本是颜玉感谢之礼,他日可护其周全,却毫不犹豫给你服下,以护心脉。后怕鬼王身份影响你,得知可救后,便立刻离去。这便是你所认为的抛弃,所认为的痛恨与不解。他这般待你,为何还反手递刀?所以,魔族一向狼心狗肺,你如是,你爹亦如是!”玄女的声音低沉如雷,仿佛在直击苍澜的灵魂深处。
“我爹……”苍澜的眼神逐渐冷却,心中的躁动被现实的压力击散,气氛瞬间凝重如释。
“感人肺腑,听得本座几欲泪淌,玄女啊玄女,你似乎搞错了一个概念,若不是他,苍澜也不必走那一趟人身镖!”
“他可以不去,无人逼迫!”玄女冷声道,“让其陷入危险,是延寿思虑不周,但也拼死保住了他,如何,是失言还是背信了?”
“况且,神界下了命令,倘若他再与你接触,神界便直接封了魔界,所以苍澜,你来此地究竟为何?报复与愤恨也该有个限度……”
苍澜冷冷一笑:“神界惯常如此,威逼利诱与恐吓。当年我爹为何执意一战,我终是明白了。”
“妖、魔、人皆为蝼蚁蜉蝣,如烟如尘!”
玄女手中剑忽的一松,低呼一声“不好”,眼前的龙煊已然化成青烟。
“人……不见了?”苍澜默的一瞬,龙煊是何时消失的,竟无人发觉。
“若是你,此时此刻,你会去哪里?”玄女像似说给自己听,又像在说给苍澜听。
“受了伤,自然是要躲起来,不让人找到……”
“不对!”似想到什么,玄女秀眉紧蹙,“不好,丹枫谷!”
延寿觉着有风进来,瞬时冷意袭身,不由暗忖,许是半笙走得急,门扉未掩。本欲撑着弱体起榻,奈何身如铅铸,动弹不得。眼前唯有无尽之黑,如墨侵染,万物湮灭于混沌,眼不能视,耳又难听。
痛楚如千针万蚁噬骨,遍体鳞伤。
半笙那小子,明明嘱咐过他别管自己,又哼哧哼哧去搬“救兵”,可这天地之间,上神又在何处?他又安能去往何方寻觅?
思忖之间,延寿眸光渐黯,然半笙之心愿,无非护我周全,如今独他奔走……
罢了,可免其目睹我狼狈之境,心生怜悯与痛苦。
夫天地悠悠,众生皆有一死,千古不朽者,不过黄粱一梦。回忆往昔寿数绵长,如今再临生死之界,竟心境寂然,视之如归。
忽地,一线微光穿透黑暗,恍若隔世之印象,似真似幻。延寿觉神经木然,感官迟钝,茫然间不知来者何人,唯有唇齿微动,勉强吐一“谁?”字。
那人默然不应,却步伐渐近,清晰可闻。
陌生又熟悉之感。
延寿气息微弱,声音沙哑,断断续续地又问道:“是……是你吗?龙……龙煊。”
来人未置可否,仅是将烛台轻放于床头,轻轻挑开延寿那遮蔽面容的发丝,随后静默无声。延寿空洞地张了张嘴,却觉额心微凉,似有甘露滋润,身躯僵硬愈甚,难以动弹。
他眼前的自己会是何样呢?景象纷乱,残破不堪,额际血迹斑斑,床榻染红……
延寿齿颊轻颤,欲展颜一笑,却觉力不从心,痛彻心扉,气息难续。
思前想后,却是预料之外的结局。曾梦想万千重逢之境,孰料今日竟落拓至斯,形如饿殍,污浊不堪,生死一念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