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凡走出高铁站时还不到七点半,一路向北,绿色和大山越来越少,逐渐被银白与平原取代。
许凡叫好网约车,独自站在北广场等待。
萧瑟的寒风由外之内地侵袭着大街上的每个人,连呼吸和开口说话都难免吃风,电话响起的同时许凡也已经看见司机的车,立马挥挥手。
车停下来,许凡的行李不多,司机也就没下车帮忙,许凡自己把箱子放进后备箱,上车报手机尾号。
阿粥的电话打过来时,许凡的手机已经没剩多少电了,正放在包里充电,只能边接电话边找耳机。
“晚上去哪吃?我先去找你吧”
阿粥的声音从耳机中传来,许凡这才想起还没和阿粥讲她即将被鸽的事情,颇有些心虚地说
“别来!我现在不在家”
许凡把昨晚收到的消息和接下来的行程讲给阿粥。
不出所料,阿粥没有表现出被鸽的愤怒,反倒是有些,很微妙的态度,像是唏嘘,又不完全是。
晚高峰还没有结束,巨大的红绿灯来回交替,红色尾灯连成一片堵在一起,坐在后排的许凡看着窗外首都繁华的夜景。
车内暖气开得很足,完全与外界的冷空气隔绝开来,任谁在这样的温室里,也不会畏惧外头的寒冷吧。
阿粥嘶了一声,几次起好话头,又自己掐断,最后只问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司机起步,许凡也收回目光,轻按左耳的耳机说
“不知道,还没买回程的票”
阿粥又继续道
“那周姨呢?”
许凡:“还在我家,明天就走了”
阿粥:“我靠!那怎么办?你不在我都不想出门了,算了我还是明天去送周姨吧”
许凡未置可否,只说
“嗯”
周蕙没叫阿粥晚上上门吃饭,也是想着她刚出差回来,想必需要好好休息一番,也不想折腾她送自己。
但既然阿粥问起来,那去送送也没什么,这些年阿粥和许凡之间的关系不是亲姐妹却胜似亲姐妹,周蕙也把阿粥当半个女儿。
然后就是短暂的沉默,两人相对无言,但谁也没有挂断,只有司机师傅放的古早流行乐在三人间流转。
八点一刻,司机把车稳稳停在酒店楼下,许凡道谢、下车、付钱,直到拿到房卡上楼,又关上房门,才关掉耳机,打开外放,拔下充电器把手机扔在床上,已经充电充得差不多了。
“他——你们这些年还有联系吗?”
阿粥有些不确定地问。
许凡很少和她提起自己的感情与困惑,只在高考结束那年暑假,疯了一般地用各种方式填满自己的生活,纵然如此,也还是时常失神。
而阿粥唯一一次见到江言,那是很多前了,也是像现在一样的冬季。
她在昏天黑地的学习间隙硬是抠出三天假期,年关刚过,立马买机票飞来找许凡,许凡乐得高兴,找到机会带阿粥出去疯玩了三天。
她也只见了江言那么三天。
阿粥印象里的江言,高挑帅气,言谈举止间总带着与生俱来的冷淡疏离,这一点和许凡很像。
而往往目光相接时,江言的表情又瞬间转变成笑容,带着温柔的,温柔到有些宠溺的微笑看着许凡。
有时候许凡撞进这样的目光中,年轻的少女总是面皮薄,容易感到不好意思,许凡就拉着阿粥走在前面。
他们好像还吵了一架,江言低声下气地一直在旁边哄着。
“我把他拉黑了,四年前吧,有四年多了”
许凡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遥远,她正在找睡衣。
那头的阿粥显然很震惊
“为什么?!”
为什么呢?
刚毕业时的许凡和江言偶尔会在线上聊天,两个人都很克制地,一个月能有上一两次长谈,就像古时寄去一封长信一般。
在互联网发达的年代,他们是怎么忍住没有日日分享彼此的呢?
没人能再回答这个问题。
而那也是她和林意交流最频繁的时候,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直到夏去冬至,而又冬去春来。
许凡不去追问江言,其实能说的其实早就说完了,而在他没话找话或发来生活照片的时候,最开始许凡还能耐着心回复他。
可人的耐心何其有限,许凡到底也没有问他什么,只在某天两人大吵一架,与其说是吵架,更像是许凡单方面的指责与发泄。
朋友之间尚且有不和的时候,更何况是感情更为微妙的友达以上,恋人未满呢?
暧昧时的羞涩褪去,许凡心中的希望,也随着江言三不五时的问候变了味,他不聊感情,只说些无关紧要的话,却对许凡的所有态度照单全收。
每次江言发来消息,许凡的第一反应也从心动变为暴躁,而后是悲哀与难过,连带着迁怒江言,每次江言兴高采烈地来,许凡都是横眉冷对。
久而久之,江言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那天许凡在电话里哭着问
“你早干什么去了?”
江言也哽咽着
“我保证过,肯定会去找你的,你——”
正如许凡不去追问他,江言没有说出让许凡等等他的话。
许凡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知道,那不止是因为她的精神力量再难以为继,也是因为她即将做出的决定而引发的雪崩。
再也没有办法,一个人,到底什么样的人,会等待一个遥不可及的人,经年累月地等呢?
许凡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说
“就这样吧,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