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言沉默下去长抒了一口气,随即是轻微的抽泣声响起。
许凡听见有人在敲洗手间的门,听见江言沉默着起身走去阳台,听见他点烟,听着他那边传来的所有背景音。
远处操场有辨不清内容的嘈杂,他身后宿舍里有室友的键盘声与谩骂,许凡听着江言的沉默,哭声渐止。
江言直到一根烟抽完,点上第二根,才轻声说
“好”
没头没脑的一个字,许凡等着他问,就这样是要怎样呢?
是别再来和她聊天,还是什么呢?
他没问,幸好他没问。
其实许凡也不知道所谓“就这样吧”究竟是指什么,那只是一个下意识的暂停键,仔细追问的话,你就会发现这世界上,有些情感是没有“就这样”这一说的。
人们只能信马由缰地被带着、被时间推着飞奔向前,那些看似主动的决定与选择,其实都带着停不下来的意味,没人甘心退后一步,也没人敢再往前一步。
最终变成不该是这样,又只能是这样。
许凡打开黑名单,江言的名字安静躺在那里,像是一块立碑,纪念着她过去的某段岁月。
她无数次想着把里面的人拉出来,或者是将它彻底清空,无论是哪一种,她都没有付诸行动过。
直到现在,许凡才凭借着本能的记忆,已经练习过很多次的记忆,点击“移除”。
泪水像雾一样覆上角膜,蒸腾起一阵热浪,热流滑下眼角,眼前的景象方才清晰。
系统提示消息躺在屏幕上。
而江言如果想找到她,自然有很多种办法。
“其实我也不知道”
过了很久,许凡的声音才再响起,睡衣已经找到了。
时候还早,许凡躺在床上,还没有吃完饭,但她不饿,也懒得伸手拿起手机。
房间内除却洗手间,所有灯都被打开,暖黄色的灯光把纯白的被子照成奶油色,也把许凡的脸色照得好看了些。
许凡这些年在做什么呢?
在向前,在遗忘,在日复一日地奔跑。
只有在被追求与被表白时,才停下脚步回头张望,结局往往是微笑摇头拒绝,一个又一个抱歉说出去,她也闹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期待着有什么等在前方,还是期待着身后有谁会追上来。
谁会等一个人很多年呢?暗自疑问的许凡直到现在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其实她会。
如果那个人是江言的话,其实她会。
即使她从未承诺过什么,却已经用行动给出回答,可人不能靠着回忆过活,什么样的人会只守着一两年的美好回忆度过余生呢?
许凡的人生或许还有很长,所以她不知道,那时的她尚且年轻,如今的她仍然很年轻。
或许只活一天的人会吧。
就像有人问你:“最难忘的一段恋爱持续了多久?”你回答说:“一天”。
也许是一天,也许是一生,都不过是期待尚未落空的幻想。
她还不知道。
阿粥叹了口气
“凡,聚散离合,人间常态,他会希望你幸福,加倍幸福的”
许凡翻身侧躺,任头发胡乱地遮住脸,闷闷地说
“他会的,我也会的”
阿粥:“你吃过饭了吗?快九点了”
许凡:“没呢”
阿粥那头的音量一下拔高
“还没吃饭?!!!地址给我我给你点外卖——”
许凡把耳朵挪得离远些,打断她
“不用不用,我一会儿自己——”
还没说完又被阿粥不容置疑的语气打断
“不行!现在给我地址!鬼知道你什么时候才会点?人是铁饭是钢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你懂不懂?……”
“给给给给给你,发你了”
许凡最受不住阿粥的河东狮吼,立刻乖乖把地址发过去,挂断电话去洗澡,出来的时候外卖小哥已经把东西放在了大堂。
最后许凡强迫自己吃掉几个寿司,就把剩下的堆在桌上,不知何时窗外已经飘起雪花,薄薄的一片轻轻覆在窗户上、车顶和路面。
许凡就关上灯,打开手机放歌,遥望窗外不息的车流,在寂静的空间中,即使是最小的音量,也听得足够清楚。
雪大概只下到凌晨,不知何时已经停止。
清早许凡睁开眼时,外面就是一片澄澈的蓝天,马路上已经被撒盐处理过,只能在灌木丛和车顶上窥见昨晚的精灵下落的痕迹,薄薄的一片雪白。
许凡没有耽搁,洗漱后退房,酒店就在车站对面,穿过天桥直接能到进站口,许凡在车站打包一杯热咖啡,卡着时间安检上车。
眼前的景色不似昨日,阳光纵使和煦,却在天空中无遮无拦,放肆中带着北方的凛冽,一旦深吸气,鼻腔中立时就充满干燥、清澈的味道。
林意知道许凡今天下午到,大早上就给她发消息,问具体时间,说她会在哪里等许凡。
两人匆匆聊过几句,林意大概也是很忙碌,要在许凡抵达之前解决掉大部分工作,以便能空出时间来留给两人,便结束了对话。
列车发动,昨晚和阿粥那通电话后,最开始许凡还悲伤难耐,而悲伤被抒发过后,剩下的是一片空荡。
好像一块巨石从心口挪开,连呼吸都顺畅起来。
许凡喝了口香草拿铁,糖浆丝滑地融入牛奶中,让人顿时感到一阵熨帖,那些得不到回答的答案,也成了可以随意填写描画的东西。
他会希望她幸福,她会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