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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玉兰鹦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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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尔看见顾影菲跟着吴婶,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

他的情绪异常充盈,这种兴奋感已经掩盖了身体方才被针灸时的刺痛。

只要菲菲愿意,不管他为何事而来,这份主动的靠近,都会让任尔心潮澎湃。

在她身上,他勉强不得,对于她的意愿,很多事即便他对着神明长跪不起都难以求得。

他起身迎接,牵上了顾影菲的手,将她带到了会客厅的屏风前。

顾影菲看着任尔,以为他会一上来就问自己为什么突然来这儿?是害怕自己发现了什么而投来心虚的目光。

在还没进入房间之前,她甚至还在想,自己的突然造访,应该会让他不知所措,进门后无非就是让尤塔来拖延时间。

可偏偏她想错了,她不仅第一眼就见到了他,还什么都没问,神情淡定又自然。

虽然任尔没说什么,但站在他身旁的尤塔倒是最先开口,朝她打了一声招呼:“顾小姐,你好!”

顾影菲转头看了一眼尤塔,观察到他鼻翼两侧与人中位置有明显的摩擦红痕,而这声音听起来确实是印证了他感冒的事实。

顾影菲关心道:“尤塔,听声音你感冒还挺严重的,你现在还好吗?需不需要去医院看看。”

“顾小姐,小感冒而已,我没什么事,谢谢你的关心。”

顾影菲凌晨给任尔打电话的时候,他的声音也是这般异常,回来后在她床边说话时,那种鼻腔被堵塞后的低沉感就如低音提琴一般富有磁性。

以前在宿舍里,他听过陆垚拉过比大提琴还低沉的低音提琴,琴弦颤动,低入肺腑,让人不免雨泣云愁。

昨晚他到底见了哪些人,又是被何事所攀缠,导致他们双双都受到了小则感冒,大则见血的伤害。

顾影菲说:“尤塔,最近冷空气南下,风有时又大得厉害,你和任尔不管有什么应酬出门都要带点暖,室内倒是还好,就怕是在室外,待久了这身体肯定是吃不消的。”

尤塔觉得顾小姐好不容易来一趟春阑别院,这才刚进门第一件事想到的并不是质问手帕上为何会沾染血迹,而是先关心起他们的身体状况,他倒是不忍心再找理由搪塞她。

他看任少的眼神从顾小姐进来后就一直在她身上,没放下过。

他犹豫了一番后,说:“顾小姐,昨晚的应酬我们受邀来到了一艘游轮上,邀请的人对于任氏来说是一位很特别的‘合作伙伴’,昨晚的江风特别大,可能就是在那个时候冻着的吧。”

“你说的游轮是停靠在九号码头上的那艘‘卡戎号’吗?”

“顾小姐去过?”尤塔疑惑道。

“没有,那艘船我可上不去,不过倒是听别人提起过,那船神秘得很,只在深夜开张接客,接待的无非都是一些蒙面丧心,还喜欢夜行的吸血鬼。”

“也不知道那艘船的幕后老板是谁,或许我猜就如古希腊神话故事中所描绘的‘卡戎’形象一样,手执长杆,两眼似熔浆炼狱,长相猥琐,专渡亡魂的摆渡人吧!”

她讲述完这些,还再次向尤塔确认道:“你说呢,尤助理。”

“卡戎”不仅是冥王星旁最大的一颗矮行星,还是古希腊神话故事中黑暗神厄瑞玻斯与黑夜女神倪克斯的儿子,俗称“冥河渡神,卡戎。”

顾影菲话中的真实感,让尤塔甚至觉得她上过“卡戎号”,船上确实有个长相邪恶的船夫,而那些带了面具的富商巨贾都甘心成了六欲的使徒。

深夜的到来,是属于一群人的派对,他们一个个在“卡戎号”上醉生梦死,荒淫无度,而这些人的生死全部掌控在陈丘山这个摆渡人的手中。

是天亮回到现实,还是永堕黑夜成为亡魂,这生死存亡的命题,就全看船上人自己的选择了。

尤塔虽然觉得被顾影菲说中了,但还是怕她误会,便摇着手解释道:“顾小姐,任少只是上船去给公司洽谈合作的,和工作无关的事我们一件都没做,你可千万不要多想啊。”

这个时候的任尔还是将自己这双充满强劲爱意的双眼牢牢锁定在顾影菲身上,就像没听见一样,只任由尤塔一个人慌忙的解释。

“我当然知道你们上船只是为了谈工作,不然还能干什么,总不能是去玩的吧!”

顾影菲讲完,对着尤塔抿嘴一笑,随后眼神一眺便移到了他身后那扇非常精美的清黑金八景款彩漆画围屏前。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这八扇屏风上每一副都是用黑漆作为底色,凹刻出纹饰,随后再将纹饰轮廓内的黑漆剔去,再填充漆色,油色,金银,螺钿等,最终才得以展现出清朝时期的芜江八景。

经过时间的沉淀,经典老家具越久越迷人,越陈越值得收藏,做工精湛考究,样式华丽经典,足以代代传世。

任尔看着眼前的人一直盯着那扇屏风,他轻晃了晃她的手,想让顾影菲别总看其他地方,也看看自己。

在他不停地晃动下,她终于有了反应,转头看过来时,便是任尔笑意盈盈的面容。

任尔说:“菲菲,楼下人多,我们回房间聊好不好?”

顾影菲一声干脆的回答:“好啊!”

任尔牵着她上楼,对着尤塔提醒道:“一会不管谁来找我,都说我没空。”

尤塔迟钝的点了点头,谁找任少他都能拒绝,但就怕一会任思小姐回来了,他怎么挡的住啊!

他领着顾影菲来到三楼的房间,她看着屋内的装,就顺势松开的被他一直紧牵的手。

她走到沙发旁,扫视了一圈,表面看像是在欣赏墙上所悬挂的书画作品,实则是在找刚刚赵伯口中的那张照片。

整个房间的格调以棕木色与汝窑色为主,没有过于低调的素雅,而相较于是比较保守的艳丽。

或许谦逊中庸便是春阑别院室内整体的基调。就像岳阳楼记中的那一句:予尝求古仁人之心。

任尔看顾影菲从来到这里开始,就对春阑别院充满了好奇,不是东看看墙上的画,就是西瞧瞧房间里的摆设。

任尔把门关上后,便把顾影菲拉到听园长柜前,拿起柜上的一件刺绣摆件放在了她的面前。

他说:“菲菲,给你看看小瓜的苏绣画像。”

“哇,绣的和小瓜一模一样哎!这也太漂亮了吧!”拿起任尔递过来的苏绣,她连连赞叹。

她低头看着眼前的苏绣,小瓜站在粉白色的玉兰枝头,玉兰绽放的时刻预示了如意祥和,翠绿枝叶代表了春暖花开。

有一句话说得好,鸟落玉兰树,富贵且吉祥。

小瓜站姿挺拔,画像是如此的生动,白色的羽毛和鹅黄色的尾翼更是泛着细腻的光泽。

她甚至能从小瓜黑色的瞳孔里感受到它当时的愉悦。

她摸着小瓜头顶上的黄色冠羽,每一根细线的触感都让她觉得无比真实,就像此刻正抚摸着小瓜的羽毛一样。

不过这绣像上的小瓜看起来要比现在小了一些,顾影菲忍不住好奇问道:“任尔,这是小瓜几岁的时候啊,看起来比现在还可爱哎!”

“这是小瓜1岁生日的时候,我妈专门在苏州找绣娘替它绣的,2岁的小像在我妹房间,3岁的小像在我父母房间,每年一幅,用传统非遗的方式来见证小瓜的成长。”

“真好啊,因为这些刺绣让我有机会能看见小瓜不同年龄的样子,就别说小瓜了,我听了都特别开心。”

“不过这个刺绣我可是深有体会,想要绣的好看,真的特别特别难,即便是把初步的大致轮廓绣出来,就够让人折磨一番了,就别说这样一幅难度超高的花鸟图了。”

她嘴上这么说着,而眼前的这幅高级绣品让她想起自己那件丑陋的手艺。

想想以前的自己还真是做事不顾后果,胆子大,脸皮厚,为了给心爱的人过生日,为了给他送上一份自以为独一无二的礼物,真是什么东西都能送得出手。

其实童栩当年早就提醒过她,只不过她当时还心存幻想,幻想着他会喜欢,最终那句话还是在时间的见证下应验了。

即便在旅馆里绣了一夜又怎么样,手被针戳破了一次又一次又如何,可结果还是那样,他不喜欢,他很厌弃。

那么那件白衬衫就是一件失败品。

可她曾经还试图觉得单郁亭肯定会为自己的这份付出而感动,真是太惹人招笑了。

顾影菲所说的话并未让任尔想太多。

他也是无意多嘴顺着她的话一问。

“我听童栩那天说,你曾经为喜欢的一位学长绣过一件礼物,后来送出去了吗?”

她看了任尔一眼,没想到他会接她后面那句话的茬。

她说:“送出去了。”

“我猜他一定很喜欢吧!”

“不,你猜错了,他不喜欢!”顾影菲整个面容都透着一股淡淡地忧伤。

“不怕你笑话我,我太自以为是了,以为他会喜欢,送出去后没多久他又当着我的面把礼物扔进了垃圾桶。”

“每每想起那个画面,我都会告诉我自己,他当时接受我的礼物,应该也只是为了礼貌不好意思当众拒绝罢了。要是换做现在的我,可能就没有当初的那份勇气了,一件失败的作品,他又怎会看得上。即便我把那个字绣出来了,又能怎样,我也只会把礼物偷偷藏起来,不敢送给他,害他嫌弃,惹他糟心。”

任尔嘴角的笑容,在听了这番话后彻底僵硬了,就像被上百根倒挂的红烛滴满全脸,热辣,灼烧,更是让他动弹不得。

任尔,你到底是现在过得太幸福了,还是在提醒现在的自己以前做了多少混蛋事。

上学时是如何一片片撕碎顾影菲对自己付出的全部真心的。

看来是今早吃饭时,手腕上的伤疤抠的还不够狠,不见鲜血如眼泪一样流出,绝不善罢甘休是吧!

他在脑海中怒骂着自己,如果细看他嘴唇上的纹路就会发现那是他情绪拉满后,最大幅度的动荡。

在他那段记忆中,任尔主动选择性忘记了那次在她面前用尽全力表演出的一场假戏。

就是为了让她对自己失望,让她不要再喜欢他了,不要再爱一个没有未来的人了。

她送他的礼物,他怎会不喜欢,又怎舍得抛弃呢!

那是他这辈子最珍爱的宝贝,也是那件白衬衫陪自己度过了一段又一段难以入眠的日子。

“他好像总是会让你伤心,果真是个十恶不赦的人啊!”他口中的话毫无感情,他恨透了五年前的自己。

“没有,他是个极好,极温柔的人。”

顾影菲看着任尔水润的眼睛,说:“你见过像玉一样洁白的人吗?而他就像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清雅,绝世,没有一点瑕疵。从前和他在一起的每一日,我都想拼了命的让他开心,我小心翼翼的呵护着他,我很怕因为自己而让他破碎,从而不再完美。”

“他是那么那么地让我珍爱。我原以为自己是那把能打开他内心的钥匙,可是我错了,我不仅不是那把钥匙,我甚至都不够了解他。不知道他那时经历了什么,不知道他正在承受着什么。”

“在这些年里,我能深刻感受到,在某一时某一刻,他好像很痛苦,他好像很需要我,而我一想到这里,我的心就会很痛很痛,我真的觉得自己很没用。”

你知道把心脏泡在福尔马林里是怎样一种滋味吗?

如果不是因为顾影菲,他早就成了一具没有感知的尸体,然后渐渐开始腐烂,这股气息会蔓延全身乃至皮肉,而他全靠着自己这颗泡了福尔马林的心脏,才得以从外表看起来还有个人样。

他深知自己并没有她口中那般完美无瑕。

他是疯癫的,他是病变的,他是惶恐的。

母亲是他的唯一的依靠,可看着她被病痛折磨而自己却无能为力时,他多想让那些癌细胞转移到自己身上,来啃食他,来吞噬他,让他来承受这一切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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