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母亲疼痛难忍,夜夜备受煎熬之时,他对父亲的恨意就会加深一层,可他唯一能做的就只是躲在漆黑一片的房间里,将自己蜷缩成一团,疯狂的用头撞击着墙面,来摆脱这些越来越重的恨意。
晚上他是个绝望的疯子,白天他是个整洁的行尸。
他可以抗拒所有人对他迎来的喜欢与好意,可唯独抗拒不了顾影菲热烈的灵魂。
所以当他看见有其他男人对顾影菲示好时,他就会妒忌到发狂,在顾影菲脸上所回应的一切笑容,都应该只属于他。
没有人能够跨越他,而有资格拥有顾影菲的全部。
明明他的自控力还算不错,可是嫉妒心就像是他体内关押恶魔的开关,只要自己有一点点心颤,他就会被心中的恶魔轻易操控,从而手持长刀恨不得将那些人全部统统除掉。
即便他做了很多糟糕透顶的事,把顾影菲推入爱情的悬崖,可除了他,没人能比自己更加爱她,也没人能成为他。
他叹了口气,换回了任尔的口吻,对她说:“菲菲,如果他有意伤害你,那么你口中所谓的那份温柔,那份极好的品质,在他身上便一文不值。我要是他,知道自己把你伤的这般深,那么我就活该下地狱,活该被惩罚。”
顾影菲着急的捂上任尔嘴,她反驳道:“你不了解情况,不能这么说他,你也不是他,我不管他现在身处何方,又在何处,但我只知道他一定会平安健康。这一切都是因为我自己,是我让他不再喜欢了而已,和他没关系。”
任尔摇着头,真对自己感到悲哀。
他真是贱得慌,明知道她那么爱单郁亭,就非要为了现在的自己,来践踏以前的自己,听她说出这些话,听得心里万箭攒心。
仿若身处岩浆,心陷冰川,把自己置身于虐杀的边缘才快活。
顾影菲知道只要一提到他,就会忍不住宣泄一大堆。
她也知道,每次对任尔说那么多,都是在伤害他。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说下去了,还好话题在可控制的范围内,顾影菲很突兀地说道:“对了,任尔,我们之前在楚格峰上拍的照片你放哪了,我想看看。”
“在书房,你等会儿,我去拿给你看。”
或许是顾影菲的这个要求,让任尔有了得以喘息的机会。
他走到借景墙隔断后的一处书房里,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靠在墙上将体内的情绪深深吐出,然而在他身旁的轩窗上还摆放了一株南蛇藤。
藤蔓从窗中倾斜而下,爆开的红色果实颗颗饱满。
都说南蛇藤的寓意在于人生所经历的起伏苦乐参半,可又有多少人能有“野云归岫,禅意在心”的这份豁达。
任尔轻轻抬手,想要安抚住自己狂跳的心脏,以免被恶魔再次裹挟,在他不经意的抬手间,碰掉了几颗南蛇藤上的小小果实。
果实掉落地面的动静,惊扰到顾影菲的视线,她随着声响侧身一看,果实红如鲜血,滴到了如漫天白雪一样的地板之上,一颗颗似红梅一样散开。
顾影菲不知为何,这样一幅果实蒂落的场景竟会让她有一丝黯然神伤。
她朝着轩窗的方向走了过去,也许是脚步声的不断靠近,让一墙之隔后的任尔立刻有了警觉,他将书桌上的相框拿起走出来后,看见了顾影菲正蹲下把南蛇藤上掉落的果实拾起。
“菲菲!”他轻唤了一声。
她先是抬头,然后起身,把手心朝着任尔打开,对他说:“任尔,这些果子如果都掉光了,你说它会死吗?”
任尔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将果子拿下,然后将相框递给了她。
“菲菲,等果子全部掉完,春天就到了,它会发芽,迎来新生。”
虽然任尔嘴上这么说,但这株南蛇藤本就是燃烧自己,装饰空间之物,从插进花瓶的那一刻,便早已宣告了它的死亡。
顾影菲接过相框后,并未说话,只是默默走到衣帽间的镜子前,将镜子里的自己和照片里的自己仔细对照了一番。
她眯着眼睛看照片后,又睁大眼睛看镜子,还做了和照片里一模一样的表情来,可怎么瞧,怎么也看不出有什么明显的差距啊。
赵伯是不是岁数大了,眼神不好使了呀,明明是一样的,根本就没有年龄差啊。
任尔看顾影菲在镜子前做各种搞怪的表情,比划来比划去的,特别特别可爱。
他也没问她为何要这样做,就只侧靠在檀木衣柜前,左手抵额,眉眼含情。
看她把披散的头发弄乱,他还抬手将凌乱的碎发替她抹到耳后,还顺着她的耳骨摸到耳垂,用手指不停地挑逗着她脖颈处最敏感的地方。
任尔这一系列举动,让顾影菲觉得耳朵和脖子特别痒,她看也没多看,就把他的手指轻轻拍打了下来,她很认真的在看照片,并没有理睬他。
任尔识趣的将手收回,紧接着双手交叉,默默紧盯着眼前的人,不敢望向别处,哪怕是将眼神移走一秒。
顾影菲认真看照片的样子,他喜欢极了,因为在这个当下,任尔知道她在回忆他们两个在德国时的种种。
虽然只有短短几日,但对于他来说,可谓是收获颇丰,更是完成了很多遗憾。
特别是在楚格峰上一起看日出的时刻,会让她在心里得以具体展现,不管这些记忆能维持多久,但在此时让她忆起也算圆满了。
就这么盯着盯着,顾影菲很认真的问了一句:“任尔,你难道不好奇我今天为什么来找你吗?”
任尔问:“为什么?”
顾影菲把手中的照片放下,转身看着他,双手扶上了他的肩膀,说:“你和我说实话,昨晚你登上’卡戎号’是做什么的,还有你到底见了谁?”
“我去见了陈丘山,见他也只为了谈谈合作的事。”
任尔说的云淡风轻,方才在楼下顾影菲同尤塔的对话,其实都是说给他听的。
顾影菲已经知道他去“卡戎号”上见了陈丘山,只有陈丘山有这份胆量,毫无顾忌的在芜江为所欲为。
任尔知道顾影菲问他,是再给他机会,所以他不能骗她。
“你们工作谈的还愉快吗?我知道你是不会轻易与他合作什么的,任氏也不缺他这么一个合作伙伴,他是不是强迫了你什么,还是威胁了你什么,或者是用武力让你受伤了。”顾影菲在他的身上乱摸,想要检查清楚他是不是真的有受伤。
任尔抓住顾影菲乱摸的双手,说:“我没受伤!”
她把手挣脱开,从背包里拿出了那件带血的手帕,放在了他的面前。
“你没受伤,为什么你的手帕上会有血,你告诉我!”
任尔果然没猜错,她就是看见了昨晚他扔在垃圾桶里的手帕,所以才会找来春阑别院。
他故作轻松的说:“菲菲,这手帕上是我的鼻血,我真的没受伤。”
“鼻血?”
“对,鼻血!”
任尔看她一脸疑惑地肯定道:“昨晚上我在船上不小心流了鼻血,一开始用纸巾是止住了一些,可是没想到回龍隐别墅的时候又流了点出来,我就用手帕擦了擦,擦完随手就扔在负一楼的垃圾桶里了。”
“就是天太干,我上火了而已,你别担心!”
从昨晚到现在,一直有一件事让任尔始终无法下定决心。
在“卡戎号”上,陈丘山同他说想和任氏合作的事,不像是个玩笑话,那一箱黄金与钞票早已勾起他贪婪的胃口,这样不费力还能拿到钱的买卖简直是从天上掉下来一块巨美味的馅饼。
所以不管任尔同意与否,都阻挡不了他想吞并任氏的野心,其实菲菲说的没错,不合作是可以,但就连他的手下陈虎都可以随意威胁他,那么陈丘山也不会介意重现五年前的那场把戏,再次抓走任彦群来击垮任氏。
从昨晚开始,任氏与他的合作已经在芜江传开,如果这事成了其他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或者是被媒体胡乱播报,亦或是其他途径让她知晓了。
那么任尔还不如现在就直截了当同她讲明白,省得别人添油加醋,反而让她误会。
“菲菲,说到底我也是个生意人,我没那么高尚,明知遇到了一个能稳赚不赔的买卖,那我为什么要和钱过不去,不与他合作呢?芜江那么大,遍地是黄金,他有我们任氏接触不到的内部资源,而我们也有他从不触摸的海外市场,我与他合作只会给任氏锦上添花,让任氏越来越好。”
虽然这些话都是一个个狗屁,但任尔说的极其认真。
顾影菲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她质疑道:“任尔,在你心里你很清楚他是个怎样的人,我先不提他对我们造成的伤害,可他从前祸害谷奚村的生态,伤害了谷奚村的村民,还有他对芜江这座城市的掌控与剥削,这些都是我们能够看得见的。”
“任尔,你即便不说我也能知道,你后背中枪所留下的伤疤,每天都会折磨的你疼痛难忍,对不对?”
她看任尔并未反驳,便继续说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所以不得不和他合作对不对,你告诉我你不是真心的对不对,而这些也都是你的权宜之计,对不对!“
任尔很机械的摇了摇头:“我没苦衷,也没什么权宜之计。我承认他确实不是个好人,但话说到底一切的一切,都是金钱至上。我总要让任氏在芜江能够平稳的发展下去,如果我与他之间的合作是利大于弊,我愿意一试,我也不在乎他是什么样的人。”
顾影菲听到这些话后,好失望,好失望。
那颗击中他肩胛骨的子弹仿佛在这一刻打中了他的脑子,让他彻底改变了,才能说出这些鬼话来。
她垂丧着脸,已经无话可说了。
他察觉出顾影菲已变的脸色,最后咬牙坚持道:“菲菲,我恳请你能相信我一次,我对你发誓,任氏与他的合作,在这二者之间有一条法律的红线,我相信这条红线无人敢触碰。我也向你保证,任氏所赚取的每一分钱都是干净的。”
顾影菲怎么听这些话,怎么都觉得奇怪。
此事绝没有那么简单,可任尔这么说了,她也没什么好与他争论的了。
“任尔,你不用对我发誓,也不用对我保证,公司是你们家的,这也是你自己的事,我也不觉得自己有能力让你改变什么。我知道,以你的身份,以你的立场出发,你要考虑很多,你要承担很多,所以你今天说的话,我知道了,也听明白了。”
“但我只想和你说一点,我最恨欺骗,哪怕是我最爱的人,我也绝不能容忍,不论是善意的也好,恶意的也罢。因为我不相信有什么事是两个相爱的人在一起解决不了的。哪怕很难,很危险,我愿意与我爱的人一起承担。而不是以保护为借口的蒙骗。”
“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任尔。”
任尔说:“我明白!”
“好,那我让你现在就告诉我,你一辈子都不会欺骗我。”
任尔咬着口腔内部的黏膜,他不敢抿嘴唇,不敢有任何一点微弱的表情变化。
就连瞳孔随着情绪的收缩与放大,他都要时刻控制。
他现在所有的外在情绪表现与面部动态都暴露在顾影菲眼前,只要有一点点心虚,那么他的回答就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菲菲,我是说如果,如果我欺骗了你,你会怎么样?”
任尔战战兢兢地问出了这个足以要了他命的问题。
“任尔,在我们俩这段感情中,我很清楚自己的位置在哪里!”顾影菲一字一句冷冷道:“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离开你。我们可以轰轰烈烈的开始,也可以平平淡淡的结束,不是吗?”
“当然,现在我不会!如果以后你不再爱我,或者遇到了其他喜欢的女人,你一定要和我说,只要你和我知会一声,我绝不纠缠你,我会立刻收拾好行李,马上搬离龍隐别墅。”
“成年人的感情嘛,不喜欢了随时都可以说拜拜,反正我也习惯了。你也不用有任何的担心,我说到做到。”
顾影菲越说,任尔的脸色越难看,在她滔滔不绝的话语中,他早已听不下去一点了。
他一把抱起了顾影菲,将她抵在了檀木衣柜前,不给她任何说话的机会,强势的吻上了她的双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