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道是“蜡烛有心还惜别,替人垂泪到天明”。
贾母身体已康复□□成,用过晚膳后十分想念宝玉探春,于是王夫人便命奶妈丫鬟送她们回贾母处,而彩燕与彩鸳也一同护送。
夜色已深,黑暗笼罩着这片生活了十年之久的贾府,依旧令她们两个心生恐惧,彩鸳提着灯笼,一手又牢牢地紧攥着彩燕的手臂,十分自怨道:“都怪我嫌路远,拉着姐姐走后院,这实在太过荒凉了。”
话刚音落,一阵啜泣声随之飘进两人耳里,只见见彩鸳犹如惊弓之鸟般地窜到彩燕怀里,一个劲地跳脚道:“有鬼有鬼。”
彩燕也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上脑门,被彩鸳一闹,却反而定住了心神,听了几息间更是心有几分淡定,开口稳住彩鸳:“你细听,是谁的声音?”
“什么谁的声音?是鬼的哭声啊!”此刻的彩鸳根本无法沟通,又惊又怕还带着泪珠,让彩燕不禁笑话道:“你个小哭猫,平日大大咧咧的,现在见个鬼倒哭成什么样了。”
彩鸳嘴巴一撇,用袖子抹了抹眼睛,见彩燕如此淡定,自是不再咋乎的模样,也就听清楚传来的声音,眼睛一蹬大,脱口而出:“这不是喜鹊儿的声音吗?”
彩燕点了点头,将跌落在地上的灯笼捡了起来,下巴一点,示意彩鸳一同去看看。
不是神鬼作怪,彩鸳又是一副胆大包天的样子,打着灯笼在前照,气昂昂地往声音处走去。
几下打探,便见到了后院背靠着柱子盘坐着的喜鹊儿,她一看到灯笼的光照过来,一手遮掩着脸,一边作势要跑开。
“嗳,是我。”彩燕连忙唤住了喜鹊儿,三步作两步走前,拉过呆立的喜鹊儿便往栏杆处走去,用手帕擦了擦生灰的地方,这才坐下来打量。
只见被微弱的灯笼光影照耀下更显得楚楚可怜的喜鹊儿,一双红肿的双眼饱受委屈,连往日自持稳重的彩燕都忍不住心软成一滩,彩鸳更是惊骂道:“喜鹊儿,是哪个不长眼的狗东西欺负你了?可恶,都哭成这样,实在可怜见的。”
“彩燕姐姐,彩鸳姐姐,我…”喜鹊儿话未说出,两行清泪随之而落,滴滴湿润了彩燕两人的心,惹得彩燕一手环过她细肩,一手轻拍着她后背,犹如慈母般地安慰更是让喜鹊儿泣不成声。
“你…这别光哭上啊,倒是说说怎么回事?”彩鸳在一旁急得挠头,素日骂得小丫头们哭声连连还不解气,今日就听不得喜鹊儿的哭声,来回踱步,又说:“虽说我两不是主子,但在府上谁不让个三分,你且说来听听,我们也好帮你报不平啊。”
彩燕也颇为认同,也是劝说了下喜鹊儿,哭成泪人儿也解决不了事。
见着眼前两个从小一同长大的姐姐们把她放心上,还如此义愤填膺地想帮她出气,喜鹊儿心里十分悲哀都散了大半,又看彩鸳又挠头又哼气得模样,反而破涕为笑道:“有二位姐姐的关心,喜鹊儿死也甘愿了。”
“这还没说事,就谈上死的活的。你说,什么事情值得你哭,又要你死的?”彩鸳连忙拉着喜鹊儿的手,生怕下一刻她真的要去寻死觅活的,眼角也先湿润了起来。
彩燕掏出干净的帕子给喜鹊儿擦拭着泪水,用眼神鼓励着喜鹊儿,见两人誓不罢休的态度,喜鹊儿这才将白日遇见了贾赦之事,紧接着邢夫人陪房费婆子过来说她要走大运,话里话头说她一个斟茶倒水的丫鬟被大老爷看上是福气,没有主子为了丫鬟伤了和气,又说等老太太好了便办喜事。
说得一旁的彩鸳咬牙切齿的,破口大骂道:“这个费婆子本就不是个好处的,如今仗着大太太的威势,倒是更加兴风作浪的。呸,什么福气不福气,和气不和气的,她得了是欢天喜地,我听了只有一肚子气。”
原本泪眼婆娑的喜鹊儿见着彩鸳把她不敢骂出口的话都骂了出来,心里的愤懑也渐渐少了些,只是叹气道:“这就是我的命啊。”
“哼,喜鹊儿,你该不会忘了还有太太吧?太太没松口,她们哪能轻易抢走你。”彩鸳拍了拍喜鹊儿的手背,示意她别担心。
彩燕却不如彩鸳这般乐观,她们几个生来当丫鬟,早就身不由己,哪一日被歪派某处、指了某个未谋面的小厮嫁了,或是遭罪或是死,都是说不定的。像她与彩鸳已是不幸中的大幸,遇的是心肠柔软的二太太,平日只要不行差踏错,央求二太太宽厚体惜一番,后半辈子自是不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