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可卿只差竖起手指发誓,说道:“刚刚母亲一提哥哥平安无事,姐姐的眼便翻了起来。”
王夫人不信邪,便是再说了一句‘珠儿平安无事’,果真王熙凤的眼皮似是千斤重般颤颤巍巍地翻了下,惊得众人连连道奇。
不知这话有何魔力,几人接连不断地说‘珠儿平安无事’,半盏茶功夫,王熙凤虚弱地半睁开眼,道:“我这是怎么了?”
见王熙凤悠悠醒来,众人如得珍宝一般,旋熬了安神汤、米汤与她吃了,见她精神渐渐好了些,这才放下心来。
只是众人问她如何,王熙凤半天也答不上来,道是迷迷糊糊睁不开眼罢了。
王夫人深知刚病醒时的混沌,便笑道:“人醒来便好治,我们先散了开,好让她清静会儿。”话毕,只留了秦可卿、平儿在旁看守王熙凤。
一众人皆退去,秦可卿顶着一双哭肿的眼睛坐在床边,笑道:“姐姐可是吓惨我们,不知是什么魇着了你,怪事一桩桩的。”
半倚靠在床头的王熙凤,苍白的脸色突然浮上一丝可疑的红晕,瞪了一眼欲要开口的平儿,勉强笑道:“你说还有什么怪事?”
秦可卿没有试探之心,顺着王熙凤的话头道:“还不是哥哥的事。”
这时,王熙凤猛地挺起腰,着急问:“表哥如今怎样?可平安了?我刚迷糊时听到表哥的名字,想要听清时就睁开眼了。”
秦可卿心中那股怪异油然而生,见王熙凤面上焦虑,便一五一十道出那桩乌龙怪事。
“阿弥陀佛,我就知表哥天人有天福,不会出事的。”王熙凤脸色一变,喜滋滋道。
秦可卿看了她半日,‘嗤’地一声笑,道:“姐姐,我不曾见识过那川剧变脸,今日见了姐姐的模样,大抵晓得是什么样了。”
王熙凤耳朵又红了起来,向来伶牙俐齿却在此刻没了反驳的话。
倒是平儿半劝半笑道:“秦姑娘可别忙着笑我家姑娘,好不容易清醒了,别被您一句笑话臊得我家姑娘说不得话。”
这下王熙凤可忍不得,啐了一口道:“平儿你也学这贫嘴的话,可别烂了舌根。”
平儿吐了吐舌头,道:“姑娘放心,奴的舌头正好好的。”王熙凤作势要起身揪平儿的舌头,却被平儿一个闪身躲了去。
被王熙凤俩主仆耍嬉逗乐,秦可卿一面揉着发疼的肚子,一面喊停道:“姐姐才刚好,可别闹她了。”
王熙凤哼了一声,重重地躺了回去,道:“我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你这一回。”
而平儿躲在屋内大柱后,探出头,朝着秦可卿道:“秦姑娘,你可替我做做主,我为了我家姑娘出头,她倒说我是小人。”
“我倒看不懂你们主仆俩葫芦里装什么玩意,一个刚醒来要撕嘴巴子,一个躲在柱子后学舌。”秦可卿笑道:“要我说,姐姐静下心歇息,待我去收拾平儿姐姐便是了。”
王熙凤就差鼓掌称好,连忙催促秦可卿去撕了平儿的嘴,惹得平儿满屋子跑了起来,一面喊:“秦姑娘,饶了奴吧!奴真真为为了主子好。”
秦可卿追不上,气喘吁吁道:“你说哪点好了。”
平儿见秦可卿停住脚,便也立在一处,一一数了起来:“我家姑娘刚醒没精神,我这一闹可不精神抖擞。”
只听王熙凤冷笑一声,秦可卿公正道:“这…也算得上,可还有?”
平儿细细想了想,惊呼道:“还有我家姑娘夜里便抱着那书看,我三番五次地劝不看,就怕她熬瞎了眼睛。对了,正是秦姑娘送的书,您正好在这,便也替我说说我家姑娘,如今病方好,可不能再看了。”
“哪有!”王熙凤立马反驳道。
一听王熙凤不承认,平儿连忙补充道:“还不止呢!茶饭不思、坐卧不定的,”
这下轮到秦可卿惊讶,回头问起来:“姐姐,你上回不还嫌这书不好看吗?”
王熙凤咧咧嘴,不好意思道:“正是不好看,这才要多看几遍,好寻出好看的点来。”
秦可卿没好气道:“那姐姐可寻到了?”
王熙凤眼神闪躲,越说越小声:“还没,还需再看几遍。”
这时平儿又哇哇大叫起来:“秦姑娘,您瞧,可不中了那书的毒。”
秦可卿原先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转念一想:凤姐姐不似那相思的姑娘一样,可别自己吓自己。
但防范于未然,秦可卿开口道:“那书在哪?”
王熙凤向来察言观色,一听秦可卿问起书来,便知她打什么主意,笑道:“可别听那小蹄子的话,把那书当成洪水猛兽似的。不过闲着无事瞧瞧打发时间罢了。”
上一刻王熙凤轻描淡写地说,下一刻平儿摇头晃脑念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生。”
不成想平儿念出了她平日里说的话,王熙凤羞得躲在被窝里不出来。
连不识字的平儿都能念上几句来,可见平时王熙凤没少念叨这词本里的话,秦可卿暗中一惊:凤姐姐这模样,若不似思春也说不过去。
秦可卿掀开了一角被子,好声好气道:“姐姐,这才刚好,别闷坏了。平儿姐姐说得对,你近来也要休养生息,若再费神看书岂不是赠书人的罪过。”
平儿一听,连忙道:“秦姑娘,我并不是说您赠书有错。”
秦可卿笑道:“我不晓得姐姐看起这书来废寝忘食,还犯起了病,自是我的罪过。”
“不不,我是昨夜听到表…”王熙凤开口后察觉到失言,连忙住了嘴。
秦可卿这次可听得真切,却按表不言,只让平儿取来那两本词本,她先带回贾府去。
这下王熙凤怕秦可卿追问那话头,只得不吭声看着那词本被秦可卿收入袖中,虽是依依不舍,只好安慰自己:这词本换得表哥平安的好消息,也是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