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好,闵瑜。我很好。”她还是开口了。
她有点不知道开口的是谢水流,还是林栖之,归根结底,现在的“她”到底是谁?她也弄不清。
只是目送桥上的闵瑜走开,那人的眼睛一亮,神情从不舍,到忧伤,再到释然,最后朝她笑:“我真的走了,这次……再也……”
“再见。”她挥挥手,觉得眼睛湿淋淋的。
闵瑜的身影消失在桥那头,申请表上印下另一个戳,她可以带走归档了。
摸了摸脸,只摸到满手的血,是了,作为鬼哪里来的泪水,只有血,罪孽,痛楚。
她不记得作为谢水流的部分,也不完全记得作为林栖之的部分,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和谢水流的意识杂糅在一起,是因为长得像吗?还是说有些过往被自己遗失了?
她现在相信小徐的指控或许有道理了,自己的确利用了这份工作,为自己谋取了什么,闵瑜或许代表着什么,代表她和谢水流的关系从这里拧在一起的?她记得自己脱口而出的谢水流是徘徊者,徘徊者……也就是说,还是人,不是鬼,那剩下的林栖之在哪里?而谢水流为什么不完全醒来?
她现在是谁?
拿着文件离开,小徐跟在后面:“部长,这个情况该怎么处理呢?”
她挥挥手:“去告我的状吧。”
“不不不,您误会了。”小徐不敢再跟上来了,她浑浑噩噩地往前走着,把申请表丢进箱子里,从工位上离开,她想回自己那个房间待一会儿。
但在路上,她却停步不动了,那个房间是林栖之的房间。
她不是林栖之。
她心底的声音变得很强烈,她始终都非常排斥将自己称为林栖之。而她试图把自己称作谢水流时,意识就会忽然涣散,然后让她不去思考太多,不去内省,查看自己到底是以谁的逻辑在行动,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按着林栖之的生活方式过着——直到她察觉出强烈的不适,疼痛,即便在别人眼里,她也是那个可怖的红衣厉鬼,她却始终无法严丝合缝地停留在那个身份中。
仿佛是匆匆制作的模具,和皮肉并不贴合,那不适与摩擦让她不断想起,她不是“她”,她是谢水流。
快停下,想想自己为什么会来这里,谢水流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会和林栖之产生这种杂糅,作为谢水流遗失的部分也不少,快想起来。
她停在居委会下的广场中央,逼迫自己一动不动,环顾四周,所有的鬼都警惕地挪开几步,尽量避免撞在她身上,她看起来仍然是那么可怖。
她来居委会,对,居委会,她来一定有目的。
林栖之,对,已经知道林栖之了,先不要想林栖之了,否则又会被绕进去!
居委会……她第一次来居委会,没错,她第一次来的场景是……有个小孩,有个小孩在玩玻璃球。
小孩要她用自己的命来换一颗玻璃球来玩如果赢了就可以实现一个愿望天啊她真的想起来了快顺着继续想下去不要断片啊小孩她一定认识当时是输了还是赢了这不重要但是小孩一定在附近啊她想起来了——无猜!
“无猜!”她不敢停顿,大声喊了出来,怕一个不小心的停顿,思维就如同流水一般离开。
角落里,滴——滴——滴——
有什么东西砸在地上,弹跳了几下,不动了,在地上咕噜咕噜地转动。
她四下望着,看见地上有个反光的小东西缓缓停下了。
是一颗玻璃球。
她低头捡起来,玻璃球反射着她的脸,沾满血的绷带。
“叫我干什么?要死啊!你还瞪我吗?”
一个小孩飞跑来抢走她手里的玻璃球,爱惜地用脏袖子擦擦,瞪着她:“你醒没醒?你现在是那个红衣姐,还是谢水流?”
她按紧太阳穴,逼迫自己继续想更多的事情,第二次来居委会,然后……
“不知道为什么,我出不去了……有没有什么出去的方法,我还有三……两件鬼信物在外面,傀夫人给我的手机不知道哪里去了……我随时可能再变成别的样子,有没有什么办法……我……”她猛地皱眉,无猜退后许多步,警惕地做好逃跑的动作。
她猛地咬住舌尖:“我知道我现在看上去是林栖之,也拿不出我作为谢水流的记忆来证明,我只记得你是可信的……让我进你的游戏吧,我和你玩玻璃球吧,我拿命换一颗。我赢了,你就实现我一个愿望。”
“我建议你输给我,”无猜仍然躲得很远,“我不相信你,你不如直接把命卖给我算了……而且我是红衣诶,我根本不可信,谢水流很狡猾的很让人生气的,才不会这样傻乎乎地说把命给我的话,你现在一看就是,绝望发疯的红衣。”